三年前，薛睿少年志满，正是朱青珏游学归京，意气风发之时，那一年芙蓉君子宴，国色天香的十公主，不知是迷着几家青年。可惜当时宴会上两朵金玉芙蓉，无一人得之。薛睿第一个问题，就让朱青珏冷下脸：&ldqu你什么意思？&rdqu薛睿面不改色，徐徐说道：&ldqu传闻十公主出生时伴有晚霞百里异象，司天监卜她八字奇极，未免早夭，三岁之后才记入皇室玉牒，及笄之前，她一直延居在太庙之侧。今上承得大统之后，令尊把持司天监，主掌祭祀之事，时常出入太庙禁地，而朱兄身为大提点独子，很得重视，往往携身教导。再来，我又听说朱兄嗜茶如命，这一点喜好倒同十公主志同道合，所以我猜想，朱兄你与十公主早有相识。&rdqu薛睿出任大理寺少卿，这一年来理案无数，最擅长将蛛丝马迹联系到一起，虚中道实，去伪存真。一点茶好，就道破了朱青珏这位重臣之子与幽居太庙的十公主之间隐秘的交集。但见朱青珏皱起的眉，不必承认，薛睿也知道他言中了，眼前朱二公子，确同十公主有段交情。&ldqu是又如何，&rdqu朱青珏不假辞色，反而质问：&ldqu故人已亡，你如今再来追究她生前，到底是何居心？&rdqu薛睿见他面色不虚，心有计较，便不再转弯抹角：&ldqu朱兄以为，十公主是因何过世的？&rdqu闻言，朱青珏神情顿时微妙起来，好似听见一个笑话，满脸嘲讽道：&ldqu十公主的死因，薛大人比谁都要清楚，怎么还问起我来了。&rdqu薛睿摇头道：&ldqu十公主是怎么死的，只有阴谋算计她的人最清楚，朱兄莫不是同旁人一样，听信那些谣传，只当她是被舍妹所害？&rdqu朱青珏眯眼：&ldqu我自然不会听信谣言，孰真孰假，我自有分辨，令妹年纪，兴许没有害人之心，但是不是听人教唆，就不得而知了。&rdqu&ldqu你能分辨？你要如何分辨？&rdqu薛睿挑眉，&ldqu朱兄几时也通晓了断死奇术，我竟不知。&rdqu朱青珏脸色一变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，直起坐背，狐疑的目光审视了薛睿好一会儿，突然道：&ldqu你请了那女算子为十公主卜命？&rdqu接着不等薛睿回答，就自说自话：&ldqu是了，旁人求不得，但她是你义妹。&rdqu薛睿不插话，等他自己理出一个头绪，再看他反应如何。朱青珏只是一会儿失态，便回过神来，冷眼盯着薛睿，问：&ldqu那女算子是怎么说的？&rdqu薛睿好整以暇道：&ldqu告诉你可以，不过你先要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你与十公主，是否有私情？&rdqu&ldqu你！&rdqu朱青珏勃然大怒，从椅子上站起来，双拳紧握。不是他薛睿心中瞬间下了定论。&ldqu那就是没有了，&rdqu他自说自话，一边拎起紫砂壶，斟一杯放到朱青珏面前，道：&ldqu是我冒昧了，朱兄休要见怪，这一杯茶算我道罪，请坐。&rdqu朱青珏不动，薛睿看他一眼，转头对着书房门道：&ldqu阿舒，你出来吧。&rdqu朱青珏一惊，转头看向那扇轻闭的屋门。屋里，余舒正偷听到一半，忽然被薛睿叫到，摸了摸下巴，便整理了一下衣裳，推门而出，同那一脸黑的朱二公子打了个照面。&ldqu朱公子。&rdqu余舒走到薛睿身旁的软椅坐下，抬头打量朱青珏，刚才她在里面，将两人对话听了个仔细，大概猜到了薛睿的用意。&ldqu阿舒，你来告诉朱兄，你从十公主的生辰八字上面卜算出什么。&rdqu余舒点头，正色对朱青珏说起了真相：&ldqu十公主在观海楼失足，是她自身所为，并无人加害。而她命中有一道桃花劫数，就在出事之前惹动灾星，那桃花劫正应在一名肖鸡男子身上，我从祸相上所断，十公主这一死劫，乃是这肖鸡人所起，然我大哥他，肖狗。&rdqu她没有更进一步推测，话点到即止，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十公主的死，是自作自受，和薛睿没有关系。话末，薛睿续道：&ldqu我不知朱兄之前对我有何误会，但如十公主真是因我而死，我也不必为求真相，大费周章地找上你，毕竟三年过去，多少人还记得那一件事。&rdqu&ldqu&rdqu朱青珏脸上恼色霎时间被惊疑所取代，他慢慢坐了回去，眉头紧皱，一脸思索。余舒向薛睿使了个眼色：会是他吗？薛睿轻轻摇首：不是他。&ldqu你今日找我来是怀疑我？&rdqu朱青珏沉声问道，薛睿与余舒的话滴水不漏，他不说全信，可也打消了一半疑虑。而他是肖鸡之人，想一想便知薛睿为何会盯上他。薛睿坦诚道：&ldqu之前我是怀疑你，但方才与你对答，便发现朱兄不像是那起无耻之徒。&rdqu朱青珏深深看他一眼，道：&ldqu你先前猜的不错，我是因父亲大人，得以出入太庙，早在幼龄，就同十公主相识，我比她虚长两岁，儿时无忌，几次相遇便成了玩伴，再到懂事，就以兄妹相交&rdqu说到这里，他顿了顿，看了余舒，道：&ldqu好似你与女算子。&rdqu薛睿不动声色，余舒却忍不住眼角抽筋他们俩可是挂羊头卖狗肉，朱二与十公主要似了他们，那就直接真相了。朱青珏话匣一开，便如数诉出：&ldqu我离京游学，再回来，十公主已至芳龄，到了指婚的年纪，那一年芙蓉君子宴后，她就从太庙迁回宫里，我一面为她欣喜，一面听说了你求旨一事，我暗中打听，知道你人品风流，但未有过分之举，放心之余，也曾借在太医署当差之际，为十公主请脉，同她谈及你&rdqu他神情有些异样，犹豫了一个来回，才接着说下去：&ldqu她曾告诉我，她并不中意于你，然而圣上金口玉言，她不得已悄悄书信于你，表明了态度，看你是否能够解除这一桩婚约，但你未有回复，我本欲为她想个两全之策，谁知没等到我想出办法，她就出了事。&rdqu说完，他静观薛睿神色，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。&ldqu所以，你是以为我收到了十公主拒婚的私信，知道她对我无意，我便恼羞成怒，唆使妹妹进宫带话，致使她失足从观海楼上坠到湖里，最终香消玉殒？&rdqu薛睿冷静揣摩道。朱青珏轻咳一声，理直气壮道：&ldqu我之前是这样以为，但昨晚宴会上同你交手之后，觉得你不像是个心胸狭窄之人。&rdqu这话，倒是回敬了薛睿之前对他的怀疑。&ldqu不管你信是不信，&rdqu薛睿淡淡说道：&ldqu我从未收到过十公主的私信，她亡故之前，我分毫不知她对我不喜。从我义妹所卜之象，我以为，十公主乃是受到奸人yi，教唆她以身犯险，嫁祸于我三妹，从而破坏圣上指婚，不想她红颜命薄，一夕丧命了。&rdqu这样接人伤疤的话题，难免会让当事人难堪，但薛睿经过余舒一番开解，已经放下对十公主的愧疚之心，连带着少年时懵懂的爱慕，也都消磨殆尽。现在的他，只一心想把那个幕后暗算他的人揪出来。&ldqu这么说你并不知情？&rdqu朱青珏狐疑，目光落在茶案上一整套半旧的烹具上面，不禁多想：若薛睿事先不知十公主抗拒婚事，那便没了理由加害她，十公主从观海楼上掉下来说什么都有些蹊跷，那薛家姐的年纪，更不会有什么害人之心，难不成真是她为了逃避婚事，自己从楼上跳下去的？这个念头一起，就怎么也收不回来了。余舒恰是时候地出声：&ldqu我这一门断死奇术，自学至今，从未失手，朱公子若是不信，大可以一试。&rdqu&ldqu不必了，我信你断死奇术是真，&rdqu朱青珏摆手道，昨晚上他回去就听说了宴会另一半发生的事，今早特意去了一趟司天监，赴约来迟就是因为这个。&ldqu但，我不信你们的说法。&rdqu朱青珏翻脸冷笑：&ldqu十公主心地纯良，胸无城府，要我相信她会嫁祸旁人，我宁可认为是你们胡编乱造的。&rdqu余舒皱眉，看向薛睿。薛睿早料没这么容易说服朱青珏，见他如此反应，沉默片刻，道：&ldqu也好，那就等我找出那个罪魁祸首，再与朱兄对峙。不过在这之前，我尚有一事要请你帮忙。&rdqu&ldqu你说。&rdqu朱青珏两手抱臂，挑眉示意他。&ldqu十公主先在太庙，后又返宫，她在芙蓉君子宴上露面，这期间接触过的男子并无多少，而引起我怀疑的，并不只你一个。&rdqu朱青珏寒声道：&ldqu还有谁？&rdqu薛睿看他一眼，将他面前放凉的茶水收回来，倒入痰盂，重新换了一杯热茶，再一次奉上&ldqu这就要问朱兄了。&rdqu朱青珏为人是狂妄，但不是鲁莽，行医者，必要心细如发，他将薛睿的话前前后后想了一遍，心中便有数了。他端起薛睿那一杯茶，慢饮了一口，呼吸轻吐，道：&ldqu你容我回想，三日过后，再给你答复。&rdqu薛睿点头答应。朱青珏没有逗留，又扫了余舒一记，便起身告辞。待他走后，余舒才问薛睿：&ldqu你们方才打的什么哑谜？&rdqu薛睿将她的手拉到膝上，道：&ldqu十公主会把她拒婚的心思告诉朱青珏，显然十分信任他，未必不会在他面前提及她所中意之人，那个肖鸡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，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。&rdqu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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