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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廿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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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rad2方若好到公司后,交代李秘书派人留意江仲山工厂的动向,有什么状况好提前做准备。


    李秘书听闻冯静秀在大马路上推她的事情后,吓了一大跳:“方总,需要安排保镖吗?”


    “好的。你先从保卫中心那边调个人过来,工资从我账上走。”方若好采纳了这个建议,然后询问电影进程。


    “《录取线》一切顺利,下个月就能杀青了,而且预算比计划省了百分之二十!”


    方若好翻看报表:“不愧是被陆奸调教过的,效率跟他一样高。李明翰那边呢?”


    “李导看了你的构思方案,挺感兴趣的,愿意进一步深谈。”


    “是对他女儿加入昭华有兴趣吧。”


    “之前您忙着官司,现在可以安排见面了。”


    “好的,约明天吧。”方若好在行程表上打了个钩,“《滑冰少年》怎么样了?”


    李秘书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。


    一看他的样子,方若好心中就有数了,翻开进程报表一看,叹了口气。


    “拍摄过程中,群众演员滋事斗殴事件发生了三起,其中最大的一起把摄影器材都砸坏了两台。幸好当时源西回来考试,没有被牵连。有两个主演挨了揍,进了医院。林导非常生气,去找对方大哥讨要说法,差点没能脱身回来……”李秘书一脸严肃地做出判断,“综上所述,个人认为林随安跟h省八字不合,可能需要做个法事……”


    方若好又好气又好笑:“我看滑冰部分拍摄得差不多了……让他们回来,剩余的剧情在本地拍,便于控制。”


    “好的。”


    这时正好贺源西发来一条短信:“礼物!三天了!”


    方若好便从相册里找了张在表行拍的手表照片发过去:“青铜大飞,喜欢吗?”


    贺源西输入了好一会儿,才发来一句:“你送我……手表?”


    “不喜欢?那换一个。”


    这次回复得极快:“喜欢!”


    没等方若好回复,他又来了一条:“不过,我要两个!”


    可真会狮子大开口啊!一要要两个!方若好想了想,算了,起码他喜欢手表,省得继续为礼物头疼了。


    “下周见面给你。”


    对方又输入了好一会儿才跳出回复:“你要来探班?”


    “不是,是你回b城。鉴于你们在h省遭遇的种种不幸,公司决定让你们全剧组都回来。”


    “哦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没再回复,专心工作了。一旦忙起来,时间过得飞快,等结束时已是星光满天。李秘书效果很高,已将保镖安排上了。保镖是位三十九岁的单身女性,人叫崔姐,因为受伤而从特种部队退役,曾是唐翎的贴身保镖。唐翎这几年十分低调,除了保证一年一部电影之外,拒绝了所有的公开行程,因此崔姐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待命。


    崔姐一边开车送她去贺宅,一边问道:“方姐,您是否需要二十四时贴身陪伴,我这边可以,不知您方不方便。”


    “我觉得没到那地步。你只要在我外出时跟随就可以了。”方若好看着她,忽然心生好奇,“唐翎最近在做什么?”


    “在减肥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闻言哈哈一笑,这可真是女明星永远的事业。她想起一事,给严维文发短信:“唐翎下半年有档期吗?”


    严维文很快回复:“有。今年还没看到心仪的本子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便将关于雾霾的剧本大纲发了过去:“让她看看有没有兴趣。我明天见李明翰,如果顺利,这个项目想找她。”虽然很多明星本身是不看剧本的,但唐翎是个对剧本十分较真的人,而且她有个很大的优点,从不仗着大牌改剧本。


    唐翎有句名言:“我都没读过什么书,哪干得了编剧的活呢?”


    此语在上为她吸粉无数。每次遇到明星改剧本的事件时,就有人刷唐翎的“没读过书”表情包。因此,虽然她没有微博,微博上却风靡着她的传说。


    至于没有微博,也是公司经过精心研究后决定的,毕竟她的地位在那儿,越少曝光反而越能在银屏上给人惊喜感。


    因此很多粉丝猜测唐翎是不是隐婚了,忙着经营婚姻家庭。事实是三十三岁的唐翎目前单身,宅家里用烹饪、占卜打发时间。一开始经纪人还担心她是不是跟谢岚分手打击太大,后来见她能吃能睡还胖得需要减肥,这才放下心来。


    严维文随手发了张唐翎的照片过来,应该是现拍的:唐翎穿着家居服正在做一个翻糖蛋糕,玫瑰翻糖捏得惟妙惟肖,看得出手艺相当不错。再加上她一向精致,束发带、家居服和拖鞋都是配套的,脸上的妆感晶莹剔透,配以橘黄色的灯光,整个场景温馨极了,可以直接拿到家居杂志当封面。


    方若好脑中灵光闪现,突然翻出手机里今早拍的照片:垃圾堆般的客厅地毯上,半醒半醉的方如优耷拉着脑袋,嘴里强行塞了一把牙刷,泡沫渗出嘴角,滴到了衣服上。


    她将唐翎的照片跟方如优的拼成一张,通过微信发给了方如优。


    方如优居然很快回复了:“想死吗?给我删了!”


    “出个价。”


    “滚!”


    “准备发送谢岚……”


    方如优回了一堆省略号后,发来个截图,显示某宝存款一分钱,且还有一堆欠款未还:“可怜可怜月薪两千二百元的支教教师吧,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!”


    方若好一边笑一边问:“你怎么有?”


    “堵车,还没到地呢,对了,你换张照片拼!”说着,方如优发来一张照片,是她在山村学里上课的照片。斑驳的土墙,坑洼的水泥地面,几张长条桌椅,十几个穿着臃肿的孩子坐得笔直笔直,而比他们更笔直的,是站在黑板前的方如优,她拿着书正在做讲解。


    孩子们听得十分认真,她也讲得很认真。


    阳光从漏风的木头窗缝隙里照进来,空气中仿佛飘浮着点点金沙。


    那金沙,将一切渲染得安静明媚。


    方若好久久凝视着这张照片,仿佛回到十年前,在一中的演讲台上第一次见到方如优。她站在那儿,自信满满、闪闪发亮。


    辛巴……你终于找到属于你的王国了啊。


    偏偏这时方如优发来一句话:“请把支教女教师的光辉形象,跟不务正业浪费资源在齁甜难吃的翻糖蛋糕上的女明星拼在一起,再发给谢岚。谢谢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心底的万千感慨瞬间烟消云散,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

    方若好这边严阵以待,每天带着保镖进进出出,见李明翰时不凑巧遇到陆奸,对方还打趣她:“早该带保镖了嘛,方总,咱们这样的活靶子,就算不用来挡刀,也可以拿来挡唾沫啊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回他一个假笑:“挡刀的保镖好找,挡唾沫的难寻。不如陆总匀几个给我?”


    “行啊。四个保镖,换李惜。那孩子演技不错,我挺看好的。”


    “你看好的是她爸爸吧?”


    “在巅峰沉淀这么多年,是时候向文艺领域发起冲击了,没有金人在手,光有钱还是不够完美啊。”


    “陆总真是气杀同行。”


    陆奸笑眯眯地看着她:“反正肯定不会气到方总的……听说《录取线》已经拍完了。”


    “哪里比得上陆总,已在后期剪辑中了。”


    “国庆上映,到时候我给方总送票。”


    “好的。”两人又一阵互相假笑,直到李明翰出现,陆奸才告辞离开。


    李明翰注视着陆阿吾的背影,评价道:“就是因为这种人的存在,行业才乌烟瘴气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想了想,回答:“雾霾不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造成的,是全社会共同的责任。”


    李明翰的目光亮了起来,严肃的脸上带出了些许笑意,然后朝她伸出手:“恭喜沉冤得雪。”


    “问心无愧而已。”方若好与他握手。


    李明翰是个很有主见的人,具体表现在会议过程中遇到分歧时,他完全没有被她的好口才说服。方若好其实很喜欢这样的人,比起什么都听她的林随安,李明翰的个人风格实在是太鲜明了。这样的人拍出来的电影也会风格独特,而文艺片,要的就是风格。所以最终是她妥协:“好的,那按照您的想法改。”


    “方姐为什么做电影?”临别时,李明翰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。


    一瞬间,无数个儿时的画面从她脑海中闪过,有许多煽情的理由可以拿出来博取对方的好感,但最终,方若好回答道:“想做能留下实物铭记的工作,而不是日复一日地泯然于大众数据中。”


    如果只是为了赚钱,有更多工作可以选择:玩弄数字的金融精英们,每天在数据的海洋里跌宕起伏;从事实体制造业的人们,在机器的流水线上贡献时光……百年后没人会记住他们,甚至连他们自己到了晚年时,也拿不出什么可以证明当年的辉煌。


    但电影可以。


    一切拥有独特创造力的东西,如音乐、美术、书籍、影视……都可以。


    我喜欢这样的独特。我要成为这其中的一分子。


    崔姐送方若好去表行的路上,方若好接到了李秘书的电话:“是关于江家的事情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在后座下意识挺直脊背。


    “昨天江仲山的工厂工人们闹事,砸了他家,各种搬家电。冯静秀赶到后一开始没能控制住局面,爆发了更激烈的冲突,江仲山的头都被打破了……警察们也一筹莫展,最后冯静秀接了通电话,告诉大家今天一早发工资,工人们这才散了。”


    “今早发了吗?”


    “发了。从早九点开始,工人们排队领到了拖欠半年的工资,工厂复工了。”


    “他们从哪儿弄来的钱?”


    “这个暂时还不清楚,不过……”李秘书沉默了一会儿,才继续说道,“一个时前,江仲山和江若将冯静秀送去了郊区的一个精神病治疗中心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惊讶得手机都差点掉下去:“你说什么?!”


    “冯静秀住院接受治疗了,也就是说,在她出院之前,都不会再骚扰你了。你安全了,方总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放下手机,陷入了怔忪。


    “可是,她一天解决不了钱的问题,还会来找我麻烦……”


    “不会了。”
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
    “以往,有很多原因,让我无法按照真实的想法去做。但现在……我不想再给你带去任何麻烦。”


    是他。


    是颜苏。


    肯定是他在暗中促成了这样的结局。


    利用拖欠工资煽动工人闹事,将江家逼入绝境,然后再提供贷款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,而交换条件是——把冯静秀送去治疗。


    这是很冷酷的一招。


    但也是彻底解决问题的一招。


    只是从前的颜苏,绝对不会选用这样的方法的。


    是什么改变了他?是因为我执意跟他分手,所以放出了他心中的魔兽吗?


    方若好心乱如麻。


    这时崔姐停下了车:“方总,表行到了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强打精神下车,谁知刚推开表行的大门,就猝不及防地看见了颜苏。


    颜苏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,正在翻杂志,并没有看见她。


    如果现在转身走人,还来得及……然而,方若好咬了咬唇,鼓起勇气朝他走了过去。


    我不逃。


    上次逃走时,我对自己说,再也不逃了。


    我不能逃。


    这么多年的磨难全都告诉我,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。只有正面击碎,才有一线生机!


    方若好的影子覆在杂志上,颜苏抬起头,目光微亮。


    “好巧,又见面了。”方若好说。


    “其实……”颜苏合上表行提供的钟表杂志,站了起来,“我在等你。昨天你说过,中午来取表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心中一荡,有点心疼,有点难过,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。


    “冯静秀……是你安排的吗?”


    “嗯……我怀疑她的精神状况出现了很大的问题,所以跟江叔叔约谈,看他是否愿意将她送去医院看护。”


    “他们当然不同意。”


    颜苏垂下眼睛,沉默了一会儿:“他们没有选择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无比艰难地说:“我知道你希望彻底解决冯静秀对我的骚扰和隐藏伤害。她也很可能确实需要精神治疗。但是……别用这样胁迫的方式。我们完全可以走正规途径,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去解决……”


    颜苏注视着她,目光一下子深邃了起来,最后唇角轻扬,竟是笑了。


    “觉得我很可笑?”


    “不。你很神奇。”因为,你明明亲身经历过那么多不堪的对待,却依旧相信公正,相信律法。


    颜苏的眼神宛若叹息,却不知是为她,还是为自己。


    只是这一刻,他再次拥有了共情的情绪,似乎能感知到方若好对他的担忧和纠结,又被这样的感知刺激得心脏悸颤,像风吹过山岩的缝隙,发出呜呜的声响。


    他的凝视让方若好有些不自在,她强行转移了话题:“红水鬼怎么样了?”


    “不知道,说是不明原因,要送回总部返修了。”


    真是一个不太好的兆头……方若好暗叹。这时服务人员送来了她的表,她戴上换了玻璃焕然如新的绿水鬼,笑了笑:“起码我这个修好了!”


    颜苏点点头。


    方若好朝他走近一步,意味深长地说:“我修好了。所以,我现在觉得……似乎可以等等你了。”


    颜苏一怔,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。


    他突然道:“你等我一下!”跑了两步,又回头,“就等一下!”然后他冲出了表行。


    方若好乖乖立在原地,没到十秒钟,颜苏又回来了。


    他的表情非常纠结:“再等我一下!千万别走!”然后又跑走了。


    方若好开始诧异:不先回应她的主动求和也就算了,还跑来跑去的,是要做什么?


    她好奇地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。


    只见颜苏飞快地冲到街对面,最后进了远处的某家店,逗留了两分钟出来了,又进了另一家,如此过了十几分钟后才回来。


    回来的时候,他手中捧着一盆花、一瓶酒和一个盒子。


    花是栽种在陶盆里的月季,酒是二锅头,至于盒子……方若好伸手拆开,里面还是一张纸,上面写着“求和好契约:本人愿意无条件满足方若好的一项要求,永久有效”,后面签了名字和日期。


    颜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:“不知为何金融街这边一家便利店、花店都没有……只好从某家饭店里凑了这些……”


    女朋友生气时,要带花、酒和礼物求和好。


    他曾精心准备过很多次,都没能用上,这次什么也没准备,机会却来了。


    颜苏只能在心中苦笑。


    方若好看着月季、二锅头和契约纸条,不由得心神一荡,仿佛阴霾散尽重见阳光。这么多天的彷徨、纠结、后悔、挣扎,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。


    人还是需要爱的,就像阴生植物需要阳光一样。


    否则,哪怕土壤再肥沃,水分再充足,长出来的叶子也会欠缺活力。


    而对人类来说,活力,才是“活着”的证明。


    颜苏把礼物递到她面前,深吸口气说:“和好吗?”


    不知为何,方若好的眼睛湿润了。


    颜苏顿时慌了:“让你太为难了吗?那、那就算……”


    方若好忽然说:“我说一句,你跟着说一句!”


    颜苏错愕了一秒钟,点点头。


    方若好深吸口气,一字一字说:“若好——”


    颜苏眸光微闪,跟着她念:“若、好。”


    “对不起,这段时间让你难过了。”


    “对不起,这段时间让你难过了。”


    “你说给我机会,我来了,来到你的身边。我努力了,所以,未来的三个月,你能不能,也努力一下?”


    “你说给我机会,我来了,来到你的身边。我努力了,所以,未来的三个月,你能不能,也努力一下?”


    “就像等待罗娟的奇迹一样等待我。”


    颜苏定定地看着她:“就像等待罗娟的奇迹一样……”


    方若好等待着。


    颜苏的眼神忽然起了一系列变化:像煮沸的冷水从底部先冒出气泡,像融化的冰块从中心先出现真空,像毛衣从某一环上开始漏针……


    “等、待、我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微微一笑:“好。现在,你可以拥抱你的女朋友了。”


    颜苏上前一步,方若好做好了被拥抱的心理准备,结果他的手伸过来,却是将她一下子举了起来。


    方若好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尖叫。


    颜苏举着她转了两圈。


    一旁的服务人员看到这一幕,同时拍起了手。


    方若好连忙推颜苏:“快放我下来啊!”大庭广众的,有点丢人啊!


    颜苏笑着放下她,顺手脱下外套罩在她头上,拉着她一起出去了,并且没忘带上月季和二锅头。


    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。


    一名服务人员感慨道:“看样子是和好了,不枉那位哥们儿一大早就在这儿等着。这年头谈个恋爱真够累的……”


    另一人吐槽:“这年头,送女朋友盆栽花和二锅头还能和好的,也挺少见的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到底没舍得扔了那瓶二锅头,把它跟契约纸条一起放在了星星证书的盒子里。然后她站在月季旁拍了张自拍,正想发给颜苏,打开微信,却第一眼看到方如优的名字。


    她迟疑了两秒钟,把这张照片发给了方如优一份。


    方如优没有回应,想必是进山了。


    方若好再点发送时手一抖,错发给了贺源西。刚想撤回来,贺源西已回复了一个问号。


    方若好想说发错了,没等她打完字,贺源西又说:“你胖了。需要控制卡路里的看来不止我。”


    “呸!我又不需要出镜!看来你是不想活了,等着,下周等你回到b城落到我的地盘上,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方若好打了一大堆话过去,结果,对方却没了回应。


    拍戏去了?方若好看了下时间,也该去煎药了。虽然冯静秀去了精神病院,但崔姐这边没有马上撤离,因此还是崔姐开车送她去贺宅。


    崔姐由衷钦佩地说:“之前一直听说老爷子的养生汤是方总亲手煎的,您这么忙,还一天不落、风雨无阻,跟我们保镖差不多了。”


    “老师在某方面是很异想天开的,他觉得养生这个东西是玄学的一部分,既然如此,就需要拿出精力。用心栽种的药,会比机器培植的有灵性;用心煎的药,会比电瓦罐煎得好。”


    崔姐笑了起来:“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啊!跟妈妈洗的衣服就比洗衣机洗得干净一样。”


    “是啊,但事实上,高温洗涤的衣服可能除污力不足,杀菌肯定比手动强。”方若好刚说完,手机响了,点开一看,贺源西终于回复了:“你戴回那块绿表了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“咦”了一声,点开照片细看,果然自拍时把手表也拍进去了。再点开跟贺源西对话中的上一张照片,是青铜大飞的照片,当时她的右手放在柜台玻璃上,是空的。


    他竟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啊……


    “对啊,手表昨天摔坏了,今天修好了。”


    “哦。”


    每当贺源西回复她“哦”字时,就意味着不想继续聊了。方若好便没放在心上。


    到了贺宅,煎好药,送上楼时,中年女佣声提醒她:“老爷子今天情绪不太对劲,方姐您看看能不能开导开导他吧。”
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

    “王女士来过了,不知道说了些什么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皱眉,贺笙他妈又作妖了?


    她敲了敲书房的门,捧着中药走进去:“老师,今天没上班,是身体不舒服吗?”


    贺豫坐在书桌前正在写什么,然后将它封入袋中,拄着拐杖送进保险箱内,做完这一切后才坐下来喝药。


    方若好担忧地看着他。


    “没事。王珊在澳门输了一笔钱还不上,正好听说我之前为你的官司调了一笔现金出来,所以来借钱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微讶:“王女士什么时候沾上赌博的毛病了?”


    “我怀疑是有人唆使,已派人去查了。如果是真的,让笙早日跟她脱离母子关系。”贺豫苍老的脸上让人看不出怒意,有的只有深深的疲惫。


    “对不起……”方若好忍不住说,“您已经够操心了,我还惹麻烦……”


    “江家这会儿自顾不暇,应该没什么心思继续告你了吧?”


    方若好心头一亮:“银行贷款被拒……是老师做的?”


    贺豫淡淡地说:“那种机器、厂房、管理制度都跟不上时代的旧式工厂,被淘汰只是时间问题。我只是跟银行行长喝茶时随口提了句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一乐,心想贺源西从某方面来说,跟他爷爷真是挺像的。


    “都说得道者多助,有这么多人帮我,真是对我最大的肯定。”


    贺豫抬眼看着她,目光深邃却温和:“你一向很好。陌北……把你教得很好。有时看着你,我就忍不住想,要是早十年找到他该多好……”


    方若好发自肺腑地说:“他是非常非常棒的人。”


    “可能真是逆境出人才,事事和顺的新醅和笙都没能继承我的衣钵……”贺豫忽然盯着远处某个方向出了会儿神,好半天才叹了口气,“我最近总会梦见陌北,梦见他问我什么时候跟他相聚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顿时呼吸一紧:“老师!”


    “我说对不起啊,爸爸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完呢。这么老了还惦念着那点理想,其实挺可笑的,但是……想看笙某一天突然觉醒,想看源西变成超级巨星,想看昭华成为没有雾霾的天幕,孕育出更多闪亮的星星……人类,进化得太慢了,一过七十岁,就什么事情都干不了了,苟延残喘的躯体,承载不了我的野心啊……”头顶上方的一盏灯突然跳了两下,灭掉了,仿佛为了迎合这一瞬的改变,贺豫矮的身躯也朝一旁倒了下去。


    方若好尖叫着扑了上去,抱起贺豫:“老师!老师!你怎么了?不要吓我,求求你!老师……来人啊!快叫救护车!”


    人这一辈子能进几次医院呢?


    方若好盯着医院独有的蓝白色墙壁忍不住这么想。大部分人在中年前都很少进医院。而另一部分人则是医院的老朋友。尤其在输液成风的中国,很多老人的日常消遣之一就是进医院或诊所来一袋参麦。


    但倒霉到要经常跟急诊手术室打交道的,肯定不会太多。


    什么时候轮到我自己进去呢?


    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了一下,就自动打碎了。


    方若好深吸口气,坐不住了,索性起来踱步,从这头到那头,再从那头到这头。


    其实在手术室外等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。


    得知贺豫出事的消息后,昭华的高层职员几乎全惊动了,匆匆赶来,将急诊室堵了个水泄不通。最后还是急诊科主任发了脾气,大家才退出门外,等在各自的车里。


    可惜停车场很快被闻风而至的媒体车辆占领了。几十架大白炮蹲守在各个相关位置上,只等医生出来第一时间抢新闻。


    贺豫是谁,粉丝们并不关心,但业内人士关心,明星们自己关心,股民们更关心!他要是倒了,往严重了说,一个时代就结束了。


    贺家的族人们陆续抵达,最先到的是同城的,然后是邻省市的,海外的估计在飞机上,只能看着无手机干着急。


    可独独不见贺笙,听说从昨天开始就不见人影了,没人联系得上他。


    倒是他妈王珊王女士,早早来了,坐在椅子上刷手机,表情有些难耐的窃喜。对她来说,公公压在她头上二十年,压得她透不过气来,她巴不得他快点走掉。


    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,一医生出来道:“病人的肾脏发生急性排斥,导致感染性休克。直系亲属在不在?签个字,需要立刻手术!”


    王珊看了贺豫的几个堂兄弟一眼,挺身而上:“我是他儿媳,婆婆和我老公都去世了,我是最亲近的了。”


    “行。”医生示意她过去签字。王珊边签边问了几句话,再回来时,看方若好的眼神都犀利了起来。


    “老爷子按时服药了吗?”


    方若好一怔,什么意思?


    王珊眯起了眼睛,冷冷地说:“医生说急性排斥跟免疫抑制药物剂量过度有关。老爷子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?”


    顿时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朝方若好投来——谁都知道,她是贺豫的煎药师。


    “昭华集团创始人贺豫急性肾衰入院,昭华股票狂跌百分之七!”


    第二天的财经报道头条便是这个,不过关注者不多,仅限圈内动荡。


    但到了下午,一条题为《警方疑贺豫被人投毒》的消息震惊业内,迅速出圈。


    紧跟着,八卦微信号迅速推出一篇长文《当代豪门里的武则天》,细数了方若好从十七岁进昭华,到二十二岁成为贺豫私人助理,再到二十五岁被任命为镕裁基金新任负责人的升职史。讲她曾如何被公认为贺笙的未婚妻,到被姐姐从昭华挤走,去了睿天不到半年,又成功逆袭回昭华的传奇经历。再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——贺太宗生命垂危,方媚娘何去何从?


    这篇八卦文笔老辣,还很香艳好看,一下子引爆了朋友圈。


    微博不甘示弱,立刻爆料了方若好除了是本次投毒案的嫌疑人外,还是之前“茶吧气死人案”的当事人。


    “我去,怎么天天都是这个人的负面新闻?她是犯人了吗?”


    “明明是夜路走多了,多行不义必自毙!上次那个茶吧案被她花大钱压下去了,判了个无罪。这次的被害者可是超级富豪!有本事继续砸钱啊!”


    “煎药师给雇主投毒?”


    “据说这个雇主身家五十亿。难怪难怪。”


    “警方还没出结果,楼上的群众都已经断案了,生也是佩服的……”


    上讨论得热火朝天时,方若好正在律师的陪同下接受警察的审讯。警察做完笔录,实在问不出什么了,只好同意她离开。


    方若好走出审讯室时,在外等候多时的颜苏迎了过来:“我提供了药检的证据,可以证明那服中药没有毒性,也跟贺伯伯日常服用的西药并不冲突。他现在还在危险期,肾脏不是我的专长,但我已经让大哥飞回来了,他是这方面的权威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点点头。


    律师说:“我建议先回家休息,方总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,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啊。”


    “医院那边我让同事盯着了。我送你回家。”颜苏揽着她往外走。


    公安局门口蹲了一群记者,颜苏跟律师使了个眼神,律师走出去吸引和应付媒体,他则带着方若好从侧门闪人。


    崔姐在两条街外接应,将二人送回家。


    开到一半,颜苏忽道:“回我家。你那边,想必也蹲了不少记者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继续点头。她没说一个字,所有的精力都似在昨夜手术室外的等待中被抽干了,脑海中反复回想着老师最后的话语,难过得连哭都哭不出来。


    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。


    老师的身体在无法避免地衰老。他自己也多次说过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。可如果医生的诊断没有错,真是免疫抑制药过量导致的,那么,是谁做的?是谁要谋害他?还要栽赃给她?


    方若好紧紧抓着颜苏的手,几乎颤不成声:“一定要查到凶手是谁!我绝不允许!我绝不允许有人谋害老师!”


    颜苏将她搂入怀中,轻轻地拍着她的背:“好。一定能找出来的,别急,贺伯伯会没事的……”


    “求求、求求你……”不久之前她还嘲讽地把医院比成造梦工厂,尽给人不切实际的梦想,可这一刻,方若好由衷地觉得,幸好还有这样的梦想,能让她在崩溃前得以喘息,“颜苏,你救救老师,你救救他!”


    “交给我吧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!”颜苏温柔而坚定地回应她。


    方若好抬起头,直直地看着他,眼泪一直在眶中打转。


    颜苏摸了摸她的头:“想说什么吗?”


    “我在庆幸……幸好跟你和好了。”老天肯定知道她必有此劫,所以才给她机会跟颜苏和好,让她不必独自面对如此可怕的一幕。


    方若好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,结果,在车上就枕着颜苏的肩睡着了。


    颜苏没有叫醒她,轻轻将她抱下车,经过客厅的时候,正在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电视的苏姑婆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,一看之下大吃一惊。


    她连忙放下针线上前:“怎么了这是?”


    颜苏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,苏姑婆看清方若好的脸,连忙点头。


    颜苏抱着方若好上楼进了自己房间后,对站在门口看热闹的苏姑婆说:“麻烦借一套您的睡裙,再帮她换上。”


    苏姑婆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下:“借什么睡裙,你的睡袍就可以用。而且老婆子我不行啰,一到晚上就眼花手抖,腰还特别疼,不行不行,伺候不了人,你自己解决吧……”一边说着一边捶着腰下楼去了。


    颜苏无语,只好把门关上,将方若好轻轻放在床上,脱掉了她的鞋子。


    正要脱外套时,方若好抑郁地抽泣了几下。颜苏的手立刻停住了,望着她。


    方若好的眉间有三道竖纹,一皱眉就出现,如此年轻就出现在脸上,显然是常年皱眉形成的——她一直过得很辛苦,不幸的事情似乎一直在她身上发生。


    时候,是家庭畸形,她没有得到儿童应有的宠爱。


    后来,好不容易遇到好老师知道发奋上进了,却遭到来自亲妈的刁难。


    再后来,独自离家进城求学,承受着忙碌学业和拮据经济的双重重压。


    再再后来,妈妈变成了植物人,她也被逼退了学。


    一般这样都应该堕入尘泥了吧?


    可她没有,她挣扎着从泥潭里爬了出来,一步一步继续往上走。


    幸好这个时候贺陌北老师的恩泽再一次护佑了她,他去世前给她铺了一条通往贺豫的捷径。


    在世人眼中,她是平步青云,飞到枝头成了凤凰。


    可贺豫其人喜怒无常又精明果断,从他对待王珊和贺笙的态度上就可知,想要取得这样的人的青睐,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。贺陌北只是铺了一条路,是方若好凭借自己的能力最终留在了贺豫身边,成了他的继承人。


    之前,她跟方如优斗。


    后来,她跟别的公司斗。


    单枪匹马,一路逆境,打碎牙齿,擦去血污,仍要策马直前。


    好不容易交个男朋友,还是个爱无能,只会用伪装粉饰爱情。


    不但没能给她幸福,还制造了一连串麻烦……


    颜苏深深地注视着方若好,心中一遍遍地问:为什么?


    为什么这个样子的你,会爱我呢?


    为什么如此糟糕的我,会被你如此宽容地爱着呢?


    你总说我是你的信仰,陪伴你度过了最困难的岁月。


    但你并不知道,你的存在才是我生命中的奇迹。


    我像一缕孤魂,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,用旁观者的视角,学到优雅的语句、高级的兴趣、恰当的应对,陪所有人玩一场虚情假意的人生游戏。


    可你出现了,不肯让我单纯地只当一个p(-pyrharar的缩写,一般指“非玩家角色”),非要将我的魂拽入游戏,让我感受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他人的情绪。


    你给我喜怒哀乐。


    你令我苦乐交错。


    你让我如此……心疼。


    颜苏伸出手按在心脏处,感觉到里面传来的阵阵疼痛,真实得让他几乎无法面对。


    他用大拇指揉开方若好的眉头,在上面落下轻轻一吻:“睡吧。晚安。”


    他给她盖上一条毯子,离开了房间。


    楼下,苏姑婆正在跟颜母八卦:“他们什么时候和好的?”


    颜母正在搅拌一种青紫杂色的蔬菜汁,听见脚步声,两人双双回头。


    苏姑婆说道:“提鱼啊,你给人家换好衣服没啊……”没等她说完,颜苏已出门了。


    “这么晚了去哪里啊?”苏姑婆下意识地追到门口,有些着急,“这么晚了能打到车吗?他没事吧?”


    颜母端起蔬菜汁喝了一口,一向淡定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担忧的表情。


    方若好是被蝙蝠侠乐高闹钟叫醒的。她有片刻的怔忪,因为入目的一切都柔和得不可思议:阳光,白纱帘,像被云朵包围的粉色软床……


    然后她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——这里是颜苏的家!


    她睡了多久?老师怎么样了?!


    方若好连忙找手机,发现竟被关机了,开机的同时,她穿上鞋,迫不及待地要往外走。刚冲到楼梯口,正遇到苏姑婆端着早餐上楼:“醒啦?吃点早饭呀。白粥、油条、榨菜好不好啊?最开胃口了……”


    方若好连忙收步,有些尴尬,这时手机跳出了颜苏的一连串微信留言——


    “已接到大哥,现在一起去医院。”凌晨三点半发的。


    “贺伯伯病情暂时已得到控制。别担心。”一个时前的。


    “已查知贺宅的李姓女佣有巨额不明收入。我跟律师一起过去等候审讯结果。”十分钟前的。


    方若好的心,因这一个接一个的短信慢慢放松了。她朝苏姑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谢谢……麻烦您了。”


    “提鱼让你别急着去,现在都在等消息,去了也要等。你好好吃饭,洗个澡再去都来得及。”


    “给你们添麻烦了……”尤其是颜大哥,十几个时的飞行已经很累,一下飞机就被接去了医院。


    方若好歉然地回到颜苏房间吃早餐,苏姑婆并不离开,而是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吃。


    “方姐啊……”


    “叫我若好就可以了。”


    “若好啊,你属什么的呀?”


    “呃……羊。”


    “啊呀,属羊可怜啊。难怪你遭这么多罪……”苏姑婆十分同情地说,慈祥地拍了拍她的手,“不过马羊六合是绝配呀!互相旺,最好再要一个马宝宝和羊宝宝……哦,不行,那太远了,还要十年呢,那就猪宝宝,猪羊合,没几年就是猪年了!要抓紧啊,过了这个村可就要等虎年了!”


    “啊?”方若好想,这是变相催婚加催生吧。一定是的!


    幸好这时手机又响了,她连忙借看手机躲避尴尬,一看信息,是方如优发来了一张照片。


    之前她给方如优发了在月季旁的自拍,方如优就回一张她站在月季花海中的自拍。


    从数量上看,她只有寥寥几朵,方如优却有上千朵之多……莫名觉得输了呢……


    “你又上热门新闻了!话题女王,在下佩服!”方如优又发来了这么一句话。


    方若好回复她:“你有啦?”


    对方直接发了视频邀请过来。方若好打开,看见方如优戴着帽子行走在街道上,背景有很多古民居。


    “我在镇上扫点货,一刷新闻又看见了你。老爷子怎样了?”


    “还不知道。我等会儿过去。”


    方如优打量着她:“你在三哥家?!”


    “这都认得出来?”


    “废话!那个大白公仔还是他考入医学院后我送的呢!你们什么时候和好的?”


    “两天前。”


    方如优叹了口气:“你那边都复合了,我这……算了,修身养性,清心寡欲,阿弥陀佛……”


    “我被人污蔑投毒杀人,你反而关注感情问题?”


    方如优翻了个白眼:“你杀谁也不会杀贺豫,既然是清白的,我有什么好担心的?”


    方若好也翻了个白眼,没好气地说:“谢谢你这么信任我!”


    “行了,挂了,这个月快没流量了,我得省着点用……”


    “什么?你竟然会担心流量问题?”


    “一个月工资只有两千二百块啊!”


    方若好气得立刻给她充了一百块手机费。


    方如优接到短信通知,立刻夸张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:“好人一生平安。祝你早日沉冤得雪。”然后毫不留恋地挂了。


    方若好看着黑下去的屏幕:不,我给你充钱是让你继续保持视频的!她不死心地回拨回去,对方却不接。


    方若好想,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冷酷无情吧。


    她无奈地放下了手机,却见苏姑婆在对面满面笑容:“是如优啊。两姐妹感情真好呀。”


    不,不是您想的那样!


    方若好给崔姐打了电话。等她吃完早饭洗完澡,崔姐就到了。


    颜苏在公安局,那边暂时没有进展,她决定先去医院看老师。


    崔姐平稳地开着车,方若好跟李秘书视频会议,交代了一下工作上的事:“接下去的一段时间我都要在医院度过,公司那边就麻烦你了。找到笙了吗?”


    “我们查到前天他买了前往市的机票,现在应该在市,但还没有开机。”


    市?那不是如优所在的地方吗?难道贺笙查到如优的下落追过去了?


    方若好连忙给方如优发了条短信提醒她,并告诉她如果见到贺笙赶紧催他回家。


    方如优回了一个字:“唉。”


    她便回了一个问号。


    “在谈判。稍等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一惊:这是已经撞上了?


    她没有猜错,此刻的方如优确实被贺笙堵在了一家杂货铺前。


    方如优收起手机,看着对方,忍不住笑了笑:“真神通广大啊。”


    “跟我回去吧,如优。”贺笙深情款款地说。


    方如优注视着他,心中没有感动,只有失望。也许是因为经历了一连串的事情,她看待事情的方式不同了,又或者是见了太多苦难,对痛苦的理解有了深层次上的提高。她以前看贺笙,觉得他是个傻白甜;现在看贺笙,就是一个懦弱、没有责任感、没有担当、永远长不大的男孩。


    “你这两天都没开手机吗?”


    “手机没电了……来得匆忙,没带充电器……”贺笙委屈。


    方如优便将自己的手机点开,把头条新闻页面展示到他面前。


    贺笙的眼神瞬间错愕,他捧住手机飞快地浏览了一遍,脸色由白转红,又从红变白,最后颤声说:“又是方若好!怎么总是她!”


    “快回去吧。”方如优由衷地劝道。


    “你跟我一起回去!”贺笙来拉她的手。


    方如优甩开:“别闹。我跟学校签了一年,不能走。”


    “有什么不能的?我给你赔赔偿金。你跟我回去,阿姨和叔叔都很担心你……”


    他不提爸妈还好,一提,方如优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:“我不会跟你回去的。贺笙,请你认知一下事态的严重性好吗?你爷爷被人下毒生死未卜,方若好再次卷入案件,昭华群龙无首……多少事等着你去处理?你却在这儿跟我纠缠不清?”


    “在我心中,你比他们都重要啊!”


    方如优无比失望地看着他,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:“每次都用我来当作逃避责任的借口,你是真心爱我吗?”


    “什么?你说什么?”


    “你遇到了这样的事情,是不是又开始六神无主了?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,所以潜意识中不想回去,于是想拽我一起走。因为按照以往的相处模式,我会帮你做决定,你只要服从就可以了……”


    贺笙十分不解:“这是爱啊!是我对你完全信任,不是吗?!”


    “你也该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和负责了啊,笙!”


    “你到底在说什么,如优?跟我回去吧,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,你不想见叔叔阿姨就不见,我会一直陪着你的……”贺笙急切地抓住她的胳膊。


    方如优狠狠地甩开,抬步就走。


    贺笙追上去,再次拖住她。


    “你真要在大街上这样纠缠不清吗?你爷爷还在加护病房躺着呢!”


    贺笙被这句话击中,整个人重重一震,他的眼眶红了起来,半晌后,带了些许哭音:“别这样对我,如优……求求你,不要跟我分手……正如你说的,我爷爷出事了,方若好也出事了,昭华肯定乱成一团,我妈肯定又会来逼我……如优,只有你能帮我对付我妈,就算看在过去的情分上,回来帮帮我。我需要你……”


    方如优望着眼前这个委屈得快要掉眼泪的男孩,心中一片凄凉,最后深吸口气:“我有条件。”


    贺笙大喜:“你说!”


    “第一,我们分手了,不可能复合!你只能以昭华总裁的身份雇佣我当你的个人助理,帮你处理接下去的一系列事情。”


    贺笙犹豫了一会儿,决定先答应了再徐徐图之,便咬牙点头:“行!”


    “第二,你立刻雇个新老师替代我,学校还差个图书馆,一并捐建了。”


    “没问题!”


    “第三,既然你请我回去,那么,就要全部放权给我,你可以过问、建议,但最终决定权以我为准。”


    贺笙再次迟疑……


    方如优冷笑:“不同意就算了。”


    眼看她又要走,贺笙立刻拍板:“我同意!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,我什么都答应你!”


    方如优心想,如果是部偶像剧的话,这大概是很浪漫的一句台词。然而发生在现实里,却只让她深深地无奈。


    她爸爸是个没责任没担当的男人。


    笙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他的翻版,除了不花心。


    她明明发过誓绝不找这样的男人,却偏偏人在局中,逃不掉。又或者是,贺笙可以没责任没担当,但她不可以。


    经过这段时间的蜕化和转变,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。


    就算真的想结束,也该彻底解决完自己当年留下的隐患才行。


    方如优想着想着,眼神慢慢地坚定了起来,她给方若好发去信息:“谈完了。”


    “怎么样?他几点能回来?”


    方如优在脑中迅速计算了一遍,回复:“给我们八个时。”


    “你们?你也回来?”方若好敏锐地领悟到了她的言外之意。


    “没办法啊,某个不争气的倒霉鬼再次身陷牢狱之灾,本已解甲归田的女王我只好重新出山,坐镇华山号令江湖啊。”


    “那么女王,能把我那一百元话费还回来吗?”


    “你已被移出对方的朋友圈。你们不再是朋友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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