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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廿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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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rad2警方其实一直在怀疑贺笙,但苦于没有证据,只能暗中监视。便衣跟着贺笙的车来到王珊家,赵队下令让他们在车中待命。


    如此过了一会儿,方如优来了。


    因为不确定方如优是不是贺笙的同伙,赵队命令继续等待。


    半个时后,颜苏和方若好也来了。颜苏还敏锐地看了他们的车子一眼。赵队觉得不能再继续等待下去,便吩咐五分钟后上楼行动。


    可五分钟,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。


    方如优最终没能等到救护车。


    她的呼吸永远停止在了那个狭窄阴暗的楼梯间。


    警方抓住了贺笙,押着他下楼时,他梦呓般说:“不是我,真的不是我。我没想杀人,我怎么会杀人呢?我可是继承了四十多亿遗产的人,我有大好未来,我有锦绣前程,我不会干坏事的……”


    方若好一个箭步冲过去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。


    贺笙杀猪般叫了起来:“警察,她要杀我,她要杀我!”


    方若好被警察拉开,一边挣扎一边吼道:“你还如优命来!你还我姐姐命来!”


    贺笙怔了一下,这才如梦初醒般看到一旁的方如优。颜苏没有放弃,还在抢救,可方如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,惨白的脸和猩红的血在她的微笑中对比鲜明。


    “如优……”贺笙瑟缩了一下,怯怯地唤她,“如优?”


    “她死了!被你害死的!你推她下楼!她后脑本就有伤!你害死她,你这个禽兽!你还害死老爷子!还害死你自己的亲妈!”


    贺笙整个人如遭雷劈,嘴里反复呢喃着:“不是我,不是我,我没有……”


    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公安局。


    被带进审讯室里时,他依旧否认:“我没有杀人。”


    “你盗取李善良的资料在开曼开户,汇钱给钱不愁,让她诱使贺源西吸毒。


    “你用李善良的名义帮suriag诊所的麻醉师丁双偿还额贷款,让她在方若好手术时注射过量的琥珀胆碱,想置她于死地。


    “你教唆王珊给贺豫换药,导致贺豫死亡。


    “你收买贺豫的律师,制造假的自书遗嘱,企图陷害方若好。


    “你绑架崔,威胁崔柔柔,让她纵火,想把王珊和方若好一起烧死。


    “你对崔柔柔施以暴力,将她打伤。


    “你还推方如优下楼,导致了她的死亡……”


    贺笙一直静静地听着,直到最后一项,才动了动嘴唇。


    赵队长将台灯灯光转到他脸上:“以上罪行,你认罪吗?”


    “警察先生,麻烦您调取物业监控,是崔柔柔事先潜入我家,躲在卧室里意图加害我,我是正当防卫。”


    “你绑架了她的女儿。”
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?证据呢?那女孩不是好好地回家了吗?她是怎么说的?”


    赵队长语塞。


    贺笙哧哧地笑了起来:“我只是让助理请她去迪士尼玩。她妈妈太忙了,明明答应了却食言。我是善良地满足一个六岁女孩的心愿!反而是她妈妈私闯民宅,想偷钱被我察觉。我没办法,只好把她打晕绑起来。”


    “那方如优呢?”


    贺笙收起笑容,沉默了一会儿:“我不是故意的。他们三个联手打我一个。我只是随手那么一推,她就从楼梯上滚下去了……我没想杀她。她是我的女朋友,我怎么可能杀她?”


    赵队长气乐了:“那假遗嘱、换药、逼你妈自杀的事,也通通是被冤枉的啰?”


    “你们有证据吗?”贺笙深深地盯着他,“光一个崔柔柔的口供可不够,她自己的嫌疑还没洗干净呢!警察先生,法治时代,不只要人证,也要物证。你们怎么证明自书遗嘱是我伪造的?你们看着我写了吗?还有李善良,为什么不能是别人盗取了他的资料开户呢?”


    赵队长沉默半晌,合上口供本:“行,有你的。只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嘴硬下去。”


    “我不需要嘴硬,因为我会有一个团的律师来帮我跟你们说。”贺笙说到这里,露齿笑了起来,“谁让我有的是钱呢。”


    赵队长注视着他,也笑了: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,公司和钱全都是你的了?”


    “难道不是?你们还能证明公证遗嘱是假的不成?”


    “当然不可能是假的,但是可以失效啊。”赵队长说着走过去,打开了审讯室的门,“比如说——立遗嘱人,没有死的时候。”


    一人推着轮椅缓缓走进来。


    贺笙的眼睛一下子睁到最大,从不敢置信到全面崩溃,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。


    他整个人都抖了起来:“爷……爷爷……”


    走进来的两个人,站着的,是李秘书,轮椅里坐着的,不是别人,正是贺豫。


    “不可能……怎么可能……你明明、明明……医院、医院……医院敢骗我?!”贺笙大怒,当即就要起身,被赵队长死死地按在了椅子里。


    李秘书叹了口气,说道:“颜盖伦医术过人,把老爷子从生死一线硬生生地救了回来。但老爷子知道自己被换药后,便主动提出假死,好从明转暗,看看到底谁是凶手。”


    贺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
    贺豫坐在轮椅上,气色十分不好,意识却是清醒的,冷冷地盯着他。


    李秘书继续说:“老爷子念在骨血的分上,想给你机会,只要你就此罢手,他并不打算追究换药一事。毕竟,这是家事。”


    赵队长在旁边不满地纠正了一句:“这是刑事。”


    李秘书歉然地朝他笑了笑,再次看向贺笙:“可你变本加厉,不但想要继承他的遗产,还想铲除方若好和贺源西。你竟派人引诱源西吸毒,还伪造出一份假遗嘱来转移视线,想栽赃给方若好,更放火烧了老爷子的家,想把你妈跟方若好一起烧死……你还陷害我。”


    贺笙摇头,继续否认:“你们没有证据,你们没有证据,我没有罪,我没有!”


    “没错,也许我们一时间找不到实证,但起码可以做一件事,就是——剥夺你的继承权。”


    贺笙颤声说:“你说什么?爷爷!你不要听他们胡说!不是这样的,不是他们告诉你的那样。我是你的亲孙子,你得相信我,不能信外人!爷爷,你说句话,你为什么不说话,你是不是被李秘书控制了?对,你其实还神志不清,被他们控制了对吧?”


    一直没说话的贺豫终于动了动嘴唇。


    贺笙心中一喜,满是希望:“爷爷?”


    然而,薄薄的两片嘴唇间,异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:“废物。”


    贺笙顿时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般,发出了绝望的嘶吼:“我不是废物!我不是!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厉害多了!我才是贺家的继承人,昭华是我的,是我的!你偏心!你偏心……我不服!我不服——”


    然而,贺豫已示意李秘书掉转轮椅走了出去,再没回头看他一眼。


    只有他绝望的哭声,在审讯室里久久回荡……


    方若好打了一盆热水,熟练地开始给罗娟洗澡。


    罗娟很喜欢洗澡,她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,但依旧保持着爱美的天性。因此一边坐着一边咯咯笑。


    “妈妈,你知道吗?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……”方若好把洗发水揉成泡沫,一点点地清洗着罗娟的头发。


    罗娟的头发很短——像方如优一样短。


    “我……认了一个姐姐。她有一米七二,很高对不对?她觉得自己是大美女,特别嫉妒唐翎。妈妈你知道唐翎吗?就是你以前贴在墙上的海报里的那个人。唔,我是觉得那个姐姐没唐翎好看,但我不敢说,她要生气的……”


    是啊,如优要生气的。


    如优总是那么心眼,记恨她这么多年,欺负她、打压她、羞辱她,欠她那么那么多。


    “她酒量挺好的,比我好太多。我还想着以后要是又不开心了,可以继续找她喝酒呢。喝醉酒了,很多话就敢说了。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她说,我想,等到什么时候大家又都喝醉了,就可以很自然地说出来了……可是,我没想到……”


    我没想到,已经没有那样的机会了。


    方若好的手抖了一下,花洒歪了,热水浇到她头上,她连忙去擦,可是越擦越湿,脸上全是水珠。


    花洒哗啦啦地浇着她的头。


    她在水中红了双眼,整个人都在抖。


    罗娟好奇地拉了拉她的手。


    方若好看着罗娟,抹了把脸上的水,强行笑了一笑:“没事。刚才不心,咱们继续。”


    她继续耐心仔细地清洗罗娟,没再说什么。


    等方若好收拾完罗娟和自己,走出病房时,已是晚上了。


    她在病房外,看到了等待已久的颜苏:“对不起,久等了。”


    “没事。我也刚忙完……”颜苏仔细打量着她,“还好吗?”


    方若好叹了口气:“有什么好不好的,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呢。”她没有时间伤心烦恼,因为还没有看到凶手被绳之以法。


    “我回公司了。”她刚要走,颜苏忽然拉住她的手:“送你一份礼物。”


    “现在?”


    “嗯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虽然一头雾水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


    颜苏笑道:“那,给提鱼哥哥笑一个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吸口气,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。


    “很好。”颜苏打开了另一个病房的门,门里,贺豫正坐在轮椅上,温柔地看着她。


    方若好整个人都惊了,半晌,才不敢置信地说道:“老师?”


    “说好三天后带你见贺伯伯的,我做到了。”虽然迟了几个时,但好歹赶在了第三天。颜苏解释说,“此事我也被蒙在鼓里,刚刚知道的。现在想想,难怪当初宣布死亡时大哥让我出来安慰你,拼命把我赶出病房,然后又急匆匆地转院,说什么捐赠遗体……”


    方若好仍如做梦一般,又叫了一声:“老师?”


    贺豫朝她点点头。


    方若好轻轻走过去,蹲下去握住了他的手。手是热的。


    颜苏轻轻地说:“现在,你可以哭了。”然后他慢慢地合上房门,把空间留给了贺豫和失声痛哭起来的方若好。


    贺豫的身体很虚弱,说不了太多话,因此李秘书站在他身旁,耐心地替他向方若好解释。


    “老爷子两个月前发现王珊不对劲,派我找人去查,我不但查到王珊跟刘幸交往甚密,还发现刘幸跟笙也有私下联系。老爷子非常震惊,但他当时并没有想到,笙会这么丧心病狂,利用王珊来给他换药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将头靠在贺豫的腿上,一直哭,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,怎么也止不住。


    “所以,老爷子从医院里醒来的第一件事,就是让人给我打电话,我匆匆赶到医院,他交代我不要打草惊蛇,找颜锐帮忙,以捐赠遗体为名,将他转移。当然,颜盖伦在此事件中功不可没。要没有他,老爷子估计也醒不过来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呆呆地想,颜大哥是多么适合撒谎,那样一张脸,撒起谎来天衣无缝。她当时还奇怪他为何会对崔柔柔一见钟情,现在看来,分明是故意演戏,把每句话都说得更令人信服。敢情是个戏精?


    “老爷子转到颜锐的实验室后,因为很虚弱,所以没法立刻开始反击。而我能做的,也不过是第一,暗中煽动股东闹事,让笙以为自己胜券在握;第二,主动向笙投诚,取得他的信任……但我没想到的是,他连我都阴,早早给我挖了坑,要不是老爷子还活着,我可真是、真是百口莫辩……”李秘书说到这里,显得十分难过,忍不住掏出手帕抹了抹眼角,“我可是看着笙长大的,他怎么会变成这样?!”


    “那……源西知道这事吗?”方若好终于问了进来后的第一个问题。


    “老爷子不让说,说大孙子从废物变成了畜生,不知孙子又是什么货色……”


    方若好抬头看向贺豫,贺豫冲她微笑,笑容非常非常温暖。于是方若好也忍不住笑了:“源西很棒的!老师!他特别特别像您!”


    李秘书感慨道:“是啊,虽然还很稚嫩,但有责任有担当,还经受住了毒品和美色的考验,真的是……非常好的一个孩子啊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连忙拿出手机:“我把他叫来,您亲眼看看!”说着给贺源西发了一个定位,“速来!大礼!”


    贺源西的回复漫不经心:“哦。”


    随即林随安的信息也来了:“喂喂喂,大姐你这是要干吗啊,我这儿正拍夜戏呢,男主角急匆匆走了,一问说是你召唤,这是要我开天窗吗?”


    方若好拍了张贺豫的照片发过去。林随安整个人都疯了,打了一堆乱码过来。方若好没再理会他,手机放回兜里,继续仰望着贺豫。


    李秘书识趣地说:“总之,后面的事您也知道了……那我就先撤会儿?”


    “笙跟陆阿吾和沈如嫣联手的事,您知道了吗?”


    “嗯,已经查到了。他们总在吉祥大道的那个成如俱乐部碰头,所以我们特地安排唐翎带人过去在那儿装了摄像头,已经拍到了他们聚会的部分视频,提供给警方了。”李秘书说到这里,长长一叹,“还拍到了笙用花瓶砸方如优……天恢恢,疏而不漏啊。我出去了。”


    李秘书走了出去,看见颜苏站在走廊那头静静地等待着,便走到他面前。


    “辛苦了。”


    “辛苦了。”


    两人同时开口,说出了同样的话,然后相视一笑。


    颜苏忽然问道:“她哭得厉害吗?”


    “嗯。从没见她哭过。”


    “是啊,她很少哭的。”颜苏说到这儿,转头看向窗外的夜空,“但这一次,恐怕要哭很久了。”


    但是没关系的。哭吧。


    可以尽情地哭泣了。


    因为,你的“父亲”,回来了。


    一个月后——


    方若好在工作中收到两个消息:


    一个是无比坎坷的《滑冰少年》终于杀青了。林随安递交了一堆候选片名,方若好从里面选了《春天的冰》。春冰多指危险的事物和容易消失的东西,这个名字大俗即大雅,看似普通,但十分贴合故事主题。


    另一个消息是赵队说有东西要给她,让她去公安局一趟。


    方若好刚要出发,贺源西就来了,非要跟着一起去。方若好没办法,只好带上他。


    路上,方若好打量贺源西,发现他竟消瘦了一大圈,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,想必这个月过得很惨。


    “你多久没睡过觉了?”


    贺源西别过脸,不想回答这个问题。


    方若好便问前方开车的张晌晌:“他多久没睡觉了?”


    “每天都睡,不过也就两三个时……”张晌晌顶着贺源西警告的眼神,艰难地回答。


    贺源西气得脸都白了,刚要说话,方若好握着他的肩膀将他拉到了自己腿上:“这会儿堵车,你补个觉吧。”


    贺源西怔了怔,耳朵尖突然红了,当即挣扎着要起来,方若好用手轻轻地捂住了他的眼睛:“睡吧。”


    黑暗中,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。


    贺源西便不动了。


    车身摇摇晃晃,他感觉方若好偶尔用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头发,车内播放着轻柔的音乐,他的心本狂跳个不停,但慢慢地,神奇地平静了下来。


    可根本睡不着。


    怎么可能睡得着?


    鼻息间全是方若好的香水味。她是个会根据不同场合喷洒不同香水的女人,总是十分强势地向人宣告她的存在,搞得人心乱如麻,她却浑然不觉。


    真是……


    贺源西有些烦躁地动了动,结果额头碰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。他顿时惊觉那是她的手表,一想到这儿,更加火大,立刻推开她坐了起来:“不睡了!车开得太差了!”


    张晌晌委屈地说:“我也不想开开停停,实在太堵车了啊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看剩下的路程不远,便对贺源西说:“咱们走着去吧。来,戴口罩。”


    一个城市经常有雾霾对明星而言其实是有好处的——戴着口罩走在路上时不容易引人注目。


    但贺源西还是很抢眼,半年的冰上训练让他看起来越发结实,身材本就很好,又很会穿衣服,冬天不怎么明显,如今快到夏天,单薄的衣衫再也遮不住细腰长腿,走在路上,回头率百分百。


    方若好满脸欣慰,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。这么一想,马上就是他的生日了,正式十八周岁了啊。


    “我也是十七岁进昭华的呢。”只不过一个是未来继承人,一个是苦情实习生,两人的起点也太天差地别了。


    “我对管理公司没有兴趣。”


    “那对什么有兴趣?”


    贺源西想了好一会儿,才回答:“演戏。”


    “真的?”


    “嗯,好多情绪,作为我本人,其实是没有办法宣泄的,可是,角色可以,或者说,当角色需要的时候,我也能通过角色来外放这种情绪,那种感觉……很奇妙。”


    “哟,你还是个体验派啊。”方若好刮目相看,还以为他是花瓶呢。


    贺源西生气地不说话了。


    方若好哈哈一笑:“等我看了样片,如果达到预期效果,我就送你一份生日大——礼。”


    不知为何,贺源西听了这话似乎更生气:“你就只会送礼吗?”


    “不想要礼物?那想要什么?”
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他紧抿双唇,又不愿意交谈了。


    方若好一边心中感慨真是喜怒无常的双子座啊,一边微笑着说:“我可喜欢收礼物了。因为……我时候从来没有收过礼物。”


    贺源西一怔,专注地看着她。


    方若好将双手插在裤兜里,继续云淡风轻地往前走:“我人生中赚到的第一笔钱,奖学金不算的话,是当家教得来的。老师帮我找的,给一个初二的男孩子补数学,跟对方家长说我是第一名考进一中的,所以他们愿意雇我。那是个被宠坏的男孩,一点都不愿意念书,对我各种敷衍挑衅,还在我的水杯里放蟑螂……我忍了。因为那时候我已经退学了,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,妈妈还在医院,还需要很多很多钱……”


    这是方若好第一次告诉他自己的故事,贺源西很惊讶。


    “大雪天我舍不得花两块钱坐公车,是走着去的,路上还摔了一跤。等我一瘸一拐地赶到对方家里时,那个男孩充满恶意地朝我笑,他说:‘我跟我在一中的表哥打听过了,你早被学校退学了,就你这样的还想教我?’”


    “他叫什么名字?我去揍他给你出气!”贺源西攥紧了拳头。


    “我当时又尴尬又愧疚,转头就跑。我跑了好久好久,天都黑了,我没地方去,不想回医院,又累又冷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个吧,就走进去取暖和休息……”


    贺源西露出动容之色,他伸了伸手,想要拥抱她,却又不敢,正在犹豫不决时,方若好转过头,朝他灿烂一笑:“就在那个时候,我收到了礼物。”


    她当时坐在烟雾缭绕的吧里,习惯性地打开fb时,就看到了提鱼公子的动态在凌晨更新了——


    “hayfrvr”“永远快乐。”)


    配图却是一个生日蛋糕,上面插了十八根蜡烛。


    他的好友们纷纷留言调侃他:“放错图了吧?这是生日蛋糕!情人节应该放巧克力!”


    “这是跟谁甜甜蜜蜜地过节啊……”


    可方若好在看见这条动态的第一眼,心就狂跳了起来——这是发给她的!原来今天是二月十四日,她的生日……她自己都忘记了,难怪街上好多人顶着大雪卖玫瑰花……


    十八岁的少女对着电脑泪流满面。


    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,来自虚拟的络,遥远的a国。


    在她饥寒交迫、受尽委屈、累得只想逃避的时候,这张照片的出现,让她重新得以鼓起勇气回医院。


    “礼物,是有力量的东西。”二十六岁的方若好一本正经地对贺源西说,“在古代,礼的本意是敬神,向神纳贡,献上虔诚。备受宠爱的你也许感觉不到那份力量,但也不应该轻视它。”


    贺源西的表情变了又变,最后冷哼一声:“我没有轻视,我只是……只是……”他犹豫了半天,终于说了出来,“我也要一颗星星!”
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
    “你送给颜苏一颗星星,不是吗?我也要!”


    “你怎么会知道?”


    “所有人都知道!”在他还为方若好送他的那块陨石暗暗欢喜,每天都要摸摸看看时,来他房间蹭饮料的林随安随口说了一句:“长公主真是个浪漫的人啊,送你陨石,送她男朋友星星。”


    他一怔,错愕抬头:“你说什么?”


    “浪漫呀,妥妥的偶像剧套路。”


    “什么星星?”


    “咦?你不知道吗?我也为给我妈送什么圣诞礼物发愁呢,就去请教李秘书,李秘书说他这些年来听过的最有创意的礼物,就是星星的命名权了。方总刚买了一颗星星的命名权,送给了她的男朋友,好像是他们两个相遇的日期,一串数字……”


    林随安叽叽喳喳,听起来好聒噪。他气得当场把他推了出去,连同冰箱里新买的饮料通通扔出去。


    林随安在门外骂了半个时才走。


    他则在门内看着陨石生了一晚上的气,最后不得不承认,没有出道的自己就是一块陨石,在对方的心中暗淡无光。


    只有亮起来,才会被对方看见。


    必须要亮起来。


    贺源西直勾勾地盯着方若好,方若好叹了口气:“李秘书那个大嘴巴啊……不过你真的要吗?九十九美金就能注册一个了,不值钱的。”


    “那也要!”


    “好吧。那你想名字吧,我去买。”


    贺源西一口血顿时堵在了胸口,整个人都不好了。他问出那句话后其实蛮后悔的,担心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,搞得跟争宠似的,很担心方若好不答应。她要是不答应,他肯定生气;可她答应得这么随便轻易,他也生气。


    “我不要了!”他最后闷闷地说,越过她快步走进了公安局的大门。


    方若好一头雾水,最后嘀咕了一句:“叛逆期还没过吗?”


    但不管怎么说,被贺源西的喜怒无常这么一搅和,本来心事重重的她轻松了许多,坐到赵队长面前时,也平和了许多:“您好,请问是有什么证物要给我?”


    赵队长将一个纸箱推到她面前:“也不算证物。我们搜罗证据时顺便去了趟村,在方如优任教时住的宿舍里找到了这个箱子,上面写着你的名字,似乎是给你的。我们觉得应该还给你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一怔,看着箱子,箱子很沉,上面写着昭华大厦的地址和她的名字,不知为何,却没有寄出。


    方若好谢过赵队长,贺源西走过来一把扛起了纸箱。


    赵队长眼看方若好要走,忽又急切地说道:“贺笙的案子,明天开审,我们搜罗到了很多铁证,他逃不掉的!你们会来听审吧?”


    方若好刚要答应,贺源西已扛着箱子推了她一把:“我们不去。走了。”
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去?”


    “你明天要上班。”


    “我可以请假。”


    “我不同意!”


    “喂……”


    “总之我不同意,爷爷还在医院养病呢,你得给我看好公司……”贺源西一边说着,一边回眸盯了赵队长一眼,那黑漆漆的眼神,让人有种被看得透透的感觉。


    赵队长下意识打了个寒噤。


    一旁的女警捂唇直笑。


    另一名新警员问:“你笑什么?”


    “赵队约女孩子的手法好可怕,不约吃饭,不约看电影,居然约人听审判,会成功才怪!”
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公安局里笑成一片。被调侃的对象眼睛一瞪,勃然大怒:“都很闲吗?手头的案子查清楚了?今晚继续加班!”


    方若好在车上打开纸箱,最上面的是一份手工作业,题目叫《如何通过十个步骤做成一件事》,标注着“xx希望学五年级xxx”,看来是方如优给学生布置的作文。


    这个孩子写——


    “我想当演员,那么我要:一,好好读完学;二,去少林寺学武功;三,去横店跑龙套;四,磨炼演技认识大哥;五,通过大哥认识导演;六,签公司当实习生;七,训练课程提升演技;八,减肥;九,整容;十,终于可以演戏去啰!”


    旁边方如优写了批注:“童星一号,以供参考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一怔,心想难怪这孩子对流程懂得挺多,可见某人平日里没少给人讲这些。


    作业下面,是九个盒子。


    第一个盒子里,有一堆照片,其中就有如优站在大片月季花海前自拍的那张,其他的也都是风景加自拍。照片反面写了字:“实景一号,以供参考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若有所思,继续往下翻。


    第二个盒子里装了一些不常见的手工编织装饰物,写着:“道具一号,以供参考。”


    第三个盒子里是一个剧本大纲,手写,题目叫《山村女教师》。方若好差点没乐出声,翻了翻,差不多是如优的自传,但全篇都在极尽狗血地赞美自己,写她如何为孩子们鞠躬尽瘁,如何生病还坚持上课,如何走访学生家庭坚持不让学生辍学……稍做修改就能放到杂志上当励志故事看的那种。


    旁边备注着:“剧本一号,以供参考。”


    第四个盒子里有一瓶没有商标的液体,她打开盖子闻了闻,应该是自家酿的米酒,上面写着“酒一瓶”。


    第五个盒子里有一盒自制面膜,方若好一边想着这种能用吗,一边找标签,底下果然有张便笺纸,本应该是贴在面膜盒上的,这会儿脱落了,写着“面膜一盒”。


    可再往下,就没有了。剩下的四个盒子都是空的。


    方若好诧异地又翻了一遍,确确实实是空的。这是搞什么?


    贺源西从始至终坐在旁边看着,至此,忽然开口:“不用找了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“咦”了一声。


    贺源西犹豫了一下,轻声说:“她没来得及准备齐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心头一痛,忽然明白了,再看最上面的那份手工作业,上面的标题如针般刺痛她的眼睛——《如何通过十个步骤做成一件事》。


    我,也想通过十步,来向一个人传达讯息呢。


    我给她推荐一个演员,一处场地,一些道具,一个剧本,然后,再带着酒和面膜,用谈项目的理由去找她,把她再次灌醉,最后,说一句话——


    对不起。


    对不起啊,妹妹。


    我们和好吧。


    方若好捧着盒子,怔怔地坐了许久。


    贺源西担忧地看着她,可她始终没有哭,她只是紧紧地抱着大纸箱,最后低声回应了一句:“好啊。我答应了。”


    我们和好啦,从此之后,只有相爱,再无相杀了,姐姐。


    方若好跟颜苏一起去祭拜方如优的那天,是难得的一个晴朗天。


    盛夏的阳光照在她的墓碑上,上面放了一束犹带露水的白菊花。


    方若好诧异:“有人来看过她了?”会是谁呢?沈如嫣和方显成的成如俱乐部因为涉黄而被查封,两口子一起进了监狱,就某种角度而言,方如优也算心愿达成。此案也牵扯到了陆阿吾,尤其是有人举报他的公司偷税漏税,他被警方带走调查了。贺笙的案子上周出了结果,数罪并罚,入狱四年。崔柔柔因为自首,且是被胁迫,纵火之时手下留情,在方若好报警后才开始点火,点的还是较远的厨房,情节较轻,最后以毁坏公私财物罪,被判一年有期徒刑,缓期执行……


    对方若好而言,仿佛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尘埃落定,却少了最最重要的一个人。


    颜苏从菊花上拈起一根猫毛:“谢岚吧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不由得伤感:“我还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的……”谢岚来她家接方如优时的情形,还历历在目,那时候的她以为,方如优终于遇到了她考不好的考题,可她还没来得及考完,考试就结束了。


    人生如此无常。


    我们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。


    那么,这一秒的我们,唯一能做的事情大概只有……


    方若好伸出手,与颜苏十指交握:“交换期结束了,回a国吗?”


    “不。学艺不精,还需磨炼。”颜苏冲她眨了下眼睛,“我要跟父亲和大哥一起留在国内,做更多的手术。”


    巅峰娱乐的《我不知道少什么》因为陆阿吾的入狱,宣布撤档。


    《录取线》在七月末上映,赶上暑期档,虽然因为是文艺片,票房平平,但评价很好,引发了一系列的热议讨论,权威站评分八点二分,算是国产片中难得的高分。


    许长安成功转型为文艺女导演,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第二部制作。


    而《春天的冰》大概延续了林导的霉运,在后期制作中仍状况频出,一直拖到年底才堪堪剪完,安排在圣诞节前夕上映。方若好当时气得都笑了:“你怎么不干脆明年春天破冰时上映算了?”


    林随安想了想:“也不是不行,不如再增加点预算,让我把后期再弄炫一些……”


    “滚!”


    相比《录取线》的一帆风顺和《春天的冰》的多灾多难,《霾》则四平八稳,一如李明翰的以往作风,按部就班地完成后,送去国外参展,果然引起轰动,获得了最佳外语片的提名。


    时间在一部部电影的上映和下档中飞逝而过。


    转眼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,方若好和颜苏一起去看《春天的冰》的首映。之前在公司做内部放映时,方若好正陪李明翰在国外参展,分身乏术,便交代李秘书盯着。李秘书事后跟她汇报,《春天的冰》获得了全公司的一致认可,评分七点二分。


    方若好便索性来看首映,也好第一时间掌握其他观众的反应。


    故事已跟她最初看到的剧本完全不同——


    开场,室外溜冰场,两队少年在日常训练。一队蓝衣,一队红衣,对比鲜明。


    一开始还是正常的练习,中途红衣队员撞了蓝衣队员一下。


    “你瞅啥?”


    “瞅你咋——”眼看就要叫骂起来,那人被一名队员捂住了嘴巴:“别扯这些没用的,直接干啊!”


    红蓝队员瞬间开战,打作一团。


    一个很老的梗,但翻出了新意,瞬间被观影者们抓住,影院里起了一阵笑声。


    镜头拉到远处,最高的看台上,坐着一个人,那人穿着破旧肮脏的羽绒服,戴着帽子,衣领立到嘴巴上方,只露着一双眼睛和鼻子。


    镜头慢慢聚焦,一个侧影,睫毛浓密,鼻梁挺直,阳光在冰层上打了个转折射到眼睛上,镀了一层金光。


    温暖的金光和冷漠的眼神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
    他的眉头微皱了一下,低声骂了一句,然后起身走人。刚一扭头,一名身穿蓝色运动服的少年抱着冰鞋从入口处走下来,两人目光相对,彼此一愣。


    羽绒服少年很快低下头,径自跟此人擦肩而过,蓝服少年叫他“阿东”,他没回应。


    镜头重新切换到远景,阿东独自离开,一跛一跛的,看得出左腿受了伤,身后是宽阔的冰场,红蓝两队仍在斗殴,蓝服少年望着他,就那样一点点走出镜头。


    紧跟着一组快镜头:他慢吞吞地走过拥挤嘈杂的菜场,走过布满污水的路,走过残破没电梯的老楼,走过打架的夫妻,走过尿尿的孩……他动作很慢,但镜头很快,走过一幕幕生动鲜活的市井画面后,来到一处平房前,刚要进屋,门开了,扔出一双冰鞋——


    “滚!”


    一个慢镜头,冰鞋的刀擦着羽绒服的帽子飞了过去,将帽子划开,露出了他的脸。


    冷漠的眼睛下,消瘦的、苍白的、稚嫩的少年之美,扑面而来。


    这是贺源西的第一个正式亮相。


    方若好忽然觉得,林随安好会捕捉,贺源西在他的镜头下,竟然可以美得这么惊心动魄!听听影院里一片抽气声和尖叫声就知道了,这种美在光影的加持下直撞人心,真真是让人毫无抵挡之力。


    一个浓妆艳抹、体态臃肿的中年妇女冲了出来,骂道:“你咋还有脸回来?我要是你,被国家队退了,早一根绳索麻利地吊死得了,还有脸回来吃我的、喝我的,要我养?”


    阿东没回答,捡起冰鞋走进屋,妇女追着他骂,他也充耳不闻,径自进了其中一个屋,关上了门。


    妇女在门外继续骂,林随安很充分地展示了一番他的口音是受谁影响。


    阿东走进狭的堆满杂物的房间,坐在单人钢丝床上给自己受伤的左腿换了药,然后躺下,把冰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。


    这时窗户被人敲了三声,一个七八岁的女孩,踮着脚把一张饼瑟瑟缩缩地塞进窗户。


    阿东瞪着她,冷冷地说:“不要。”


    女孩却朝他一笑,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,扭头就跑。


    阿东追到窗边,看着女孩跑走,再看那个又冷又硬的饼,眼神有一瞬的变化,然后他拿起来咬了一口,“咔嚓”一声,崩了半颗牙。


    美少年吃瘪的表情又引起了一片笑声。


    方若好看到这里,很是惊讶,因为贺源西的演技居然还不错,起码很自然,一点都不尴尬。


    第二天,中年妇女也就是他婶,介绍他在饭店当服务员,老板看在他的脸的分上勉强答应了。他端着菜进了一个包厢,对方却突然关上门,将他围了起来——故事正式开始。


    省内青少年花滑锦标赛即将开赛,红队失去阿东这么个顶梁柱后,明显不敌蓝队的三番——那个在看台上叫住他的蓝服少年就叫三番,因此红队队友们吃饭时看见阿东,立刻对他进行声讨谴责,最后烦躁的阿东说了一句:“不就想赢吗?我让三番不能出场不就行了?”


    “怎么不让他出场?”


    “以彼之道还之彼身。我的冰鞋比赛前没了,他的冰鞋也应该没一没。”


    原来,在上次比赛前夕,被视为种子选手的红队阿东,突然发现没了冰鞋,最后只好穿了别人的鞋子上场,中途摔伤,退出了比赛。医生检查后说他的腿需要钉板,起码半年内不能再运动。就这样,阿东不得不收拾包袱回家,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不甘,终于在这一刻爆发。


    红队队友们欣然同意,各种出主意。


    接下去就是阿东去蓝队那儿偷比赛服的各种剧情,各种倒霉,从不得手到被蓝队队员追着打,满满的黑色幽默。


    浑身性格缺陷的人物的命运,在这样荒诞夸张的剧情中,让人捧腹大笑,又让人唏嘘不已。


    每天晚上,他都在心口上捧着冰鞋;每天晚上,那个缺门牙的女孩都来给他送吃的;一天天,他腿上的伤终于全好了,而在开赛前一天晚上,他终于偷到了三番的衣服!


    正要离开时,门开了,三番出现在门口,盯着他和他手上的衣服,说:“那是去年的。”


    阿东脸上的错愕和不甘,在那一刻让观众再次哈哈大笑。


    紧接着,三番把另一套衣服扔在了阿东面前:“这个才是明天要穿的。来,比一场,赢了就给你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听到旁边一个女孩对她的同伴激动耳语:“自古红蓝出p(配对)!”


    方若好意外地扬了扬眉,没想到林随安还会玩这个。


    满心不甘的阿东跟三番比了一场,这是全剧的第一个高潮,林随安将这一幕拍得极尽炫技:激情的音乐,快切的镜头,三番的高难度动作和阿东惊心动魄的美……制造了充满惊喜的画面。


    饰演三番的演员是真正的国家队运动员,身法好看极了,可贺源西竟也并不逊色,虽然拍摄手法和光影效果为他加了分,但方若好发现,这一段,他没有用替身。


    滑冰本身,就是一种绽放美丽的过程。


    而这个过程里的贺源西,实在太光彩夺目,艳惊四座。


    颜苏看到这里,凑过来对方若好说:“他要红了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想:当然。难怪林随安说,所有剧情都按照为贺源西量身定做的方向走了,每个镜头都在向世人展现这个少年多好看——不是那种硬照里凝固不动的没有瑕疵的精致,而是活动的、跳跃的,每个表情都熠熠生辉的好看。


    他的心眼、不讲理、倔强、软弱,都是那么……让人喜欢。


    阿东跳跃,然后摔倒在冰场上。他输给三番的那一瞬,方若好几乎能听到观影的人们心碎的声音。


    阿东起身就走,他的腿又跛了,回到家顶着婶婶的辱骂,躺在比他短一截的钢丝床上,窗户响动,女孩又想偷偷给他塞吃的,他突然暴跳,将她塞进来的饼狠狠扔了出去,骂道:“滚滚滚!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!滚——”


    女孩始料不及,吓了一跳,然后僵立了好久,才转身默默离开。


    阿东看着她的背影,想起了比赛前一晚,他去买东西时看见几个流氓欺负这个哑巴女孩,他转身要走,但不心撞到一根竹竿,竹竿倒下来砸中了其中一个流氓,流氓们以为他是来救哑巴的,立刻追过来教训他。


    他被迫还击,百忙之中拉住哑巴的手,带她一起逃脱了。


    他觉得自己很倒霉,莫名招惹了是非。而更倒霉的是第二天,那几个流氓潜入更衣室,偷走了他的冰鞋,扔进垃圾桶。而他,因为穿别人的冰鞋不顺脚摔伤了,就此跟冠军失之交臂。医生告诉他要休养半年以上。教练让他回家好好养着。


    他无比沮丧地回家时,发现有人跟踪,绕到对方身后准备擒拿,却发现是这个哑巴。他不耐烦地问:“为什么跟着我?”


    哑巴怯生生地从被涂画得乱七八糟的书包里,拿出了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冰鞋——脏兮兮的冰鞋。她的手甚至在翻找的过程中不心被冰刀划破了。


    阿东注意到了她的手,最终从她手上接回了冰鞋。


    影片至此才倒叙交代他的身世:阿东的父亲是前国家队滑冰运动员,但生平没有拿过一个冠军,年纪大了退役后每日借酒浇愁,便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,对他非打即骂,妈妈来阻止,被醉酒的爸爸拳打脚踢,而当时的他,怯懦得只敢躲在一旁看着。


    妈妈倒在地上,头破了,血流了一地,她的眼睛注视着阿东,里面的期待之光一点点熄灭了。


    阿东是个懦弱的人,懦弱得连妈妈为了他被打,都不敢出去救她。


    第二天,妈妈收拾东西走了,留下父子二人。他站在门口注视着妈妈的背影,哭着说,对不起,妈妈你回来,你回来啊,对不起……


    他开始拼命练习,拿了一个又一个奖杯,很快成了红队的种子选手。就在那时,爸爸醉酒后因车祸死了,未成年的他被叔叔收养,婶婶一开始对他百般谄媚,直到他受伤退役回家。


    倒叙很快,林随安并没有浪费时间在过去的事情上,回忆到这里的阿东绝望地躺回床上,他长大了,可他没有变化,他骨子里还是个懦夫。


    就在这时,家里的电话响了。婶婶骂骂咧咧地去接,却在下一刻,无比惊喜地撞开他的门说:“林教练找你啊!”


    林教练,是蓝队的教练。


    三番将之前跟他比赛的过程让人录了视频,给他的教练看,希望把他挖到蓝队来。林教练也看到了阿东身上的潜质,同意引荐。


    人生的转折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到。阿东走进蓝队时心事重重,然后引发了第二次红蓝大战。


    一片混战中,三番拉住阿东的手逃上看台——这个镜头跟开场的镜头奇妙地重合了。可这次,阿东再不是孤独的看客,他成了其中的一员,并且有了新的伙伴。


    友谊像光束一样落进他的眼睛里,春冰逐渐消融。


    接下去又是一段搞笑的训练日常,轻松的过场后,第二个高潮来了——


    马上又是一年一度的花滑锦标赛。阿东这次反复检查自己的衣服和鞋子,决定好好弥补去年的遗憾。三番出来鼓励他的时候,又引得看电影的女孩子们一阵激动。


    阿东跟三番一起回宿舍的路上,看到了书包——被涂画得乱七八糟的哑巴的书包,被扔在垃圾桶旁,里面的书本散了一地。


    他心中一惊,下意识要去找人,三番连忙制止他,告诉他不能重复上次的错误。


    阿东被说服了,回到宿舍后,闭上眼睛,却全是哑巴踮着脚往他窗户里塞饼的画面,以及醉酒的父亲打母亲的画面……


    林随安在这里穿插了哑巴被流氓们欺负的画面。三个场景快速穿插着,伴随着越来越急的音乐声,最后一个爆发,阿东跳了起来,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。


    他去流氓们的聚集地,果然看见哑巴正在被他们欺负。阿东想起母亲当年挨打时的眼神,再也按捺不住,冲上去单枪匹马地开始打架。


    这一刻,冠军的奖杯对他来说不再有意义。


    他战胜了心中的恐惧。


    打到一半,有人加入,他定睛一看,竟是三番。


    三番冲他眨了眨眼睛,然后示意他往后看。


    他回头,竟然看见红队和蓝队所有队员都来了。


    这些平时斗得你死我活的少年,在这一刻同仇敌忾加入战斗,形势顿时逆转,流氓们四下逃散。


    再次追过拥挤嘈杂的菜场,布满污水的路,残破没电梯的老楼,夫妻打架,孩尿尿……一片充满希望的鸡飞狗跳。


    最后,前方站了一个人——警察。


    所有人都被带回派出所,批评教育,错过比赛。


    走出派出所时,所有人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最后阿东先笑了起来,三番也跟着笑了,少年们全都笑了。


    远方的河岸,冰层破了一个洞,开始出现涔涔的流水。


    故事在一片笑声里戛然而止,但是,还有彩蛋——


    又一次比赛前夕,阿东走进更衣室,打开柜门,发现冰鞋又没了,吓得冷汗一下子流下来。


    银幕黑下去,灯光亮起来,彻底结束了。


    方若好在心中给出评价:标准的爆米花商业片,开篇承转高潮每个点都在线,节奏感有效弥补了剧情的单薄,剪辑更是给人耳目一新的爽利感,整个故事积极阳光,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。但,最大的惊喜还是——贺源西。


    他真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,奉献了无数难忘场面,荡漾起无数少女心,让众人为他魂萦梦绕。


    “真是……星星啊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跟颜苏手挽手走出影院时,耳中听到的全是人们对贺源西的讨论。


    颜苏朝她笑了笑:“看来他不是要红,是已经红了。”


    “一切才刚开始而已。”方若好唇角上扬,微微一笑。


    “我想站在一个很明亮但又很遥远的地方,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我的人生轨迹。我要很多很多爱,也要很多很多恨。无论爱恨,我一直闪耀。被看见,被索取,被无法忽视。”


    ——一语成真。


    尾声


    《春天的冰》像一匹黑马,在圣诞节众多大片的包围下,以破冰之势一路领先,上映首周票房达到五点一亿,最终下映时,以二十六亿完美收官。


    林随安走路都在飘:“看到没?看到没?实力!这就是实力!许长安,你看到没?你拍得快,拍得顺,拍得好又如何?连我的零头都没有!我是天才,哈哈哈哈!”


    方若好只好安慰许长安:“现在的观众压力大,都喜欢看喜剧商业片。不是你的问题。”


    许长安给了林随安一个白眼:“咱们下部再战。”


    “再战就再战,谁怕谁?”林随安一把架住刷手机的贺源西的脖子,“老铁,咱们争取再创辉煌!”


    贺源西却推开了他:“不。”
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
    “不想再拍商业片。”
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
    贺源西看向许长安:“你的新项目发我看看,有没有适合我的?”


    许长安受宠若惊:“你认真的?”


    林随安目瞪口呆:“你认真的?”


    “嗯。我想演点不一样的,最好是跟我本人反差很大的。有吗?”


    许长安跟方若好对视了一眼,还真拿出了一个本子:“有。确实有个适合你的。”


    林随安连忙挤上去一看,本子的标题叫《乡村女教师》,顿时叫了起来:“这啥破剧本啊?就这名字铁定火不了啊!”


    贺源西看到这个名字,怔了怔,若有所思地看向方若好:“你真的要拍这个?”


    “嗯。里面有个学生的角色,跟你本人反差挺大的,有兴趣吗?”
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贺源西拍板。


    林随安哭了,抱住他的腿:“不要抛弃我,老铁!你可是我的缪斯啊!”


    “滚,老子直男。”说到这里,贺源西勾唇,莫名一笑,“而且,姐弟恋,我喜欢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心中“咯噔”一下——


    当晚,她在颜苏家中,跟他一起看11241242星时,突然想起了贺源西的这个笑容,忍不住问颜苏:“我觉得……源西好像喜欢我……”


    颜苏一边调整望远镜,一边回应:“何以见得?”


    “他有时候说话怪怪的,管我要手表,要星星,还说喜欢姐弟恋……”


    “他喜欢的是大花吧。”


    “啊?是吗?”


    “嗯。你可以注意观察一下。”颜苏说着招呼她,“调好了,来看吧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便忘记了这茬,专心去看星星了。


    在此过程中,颜苏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,方若好注意到了,回头笑问:“看什么?”


    “看星星。”


    “星星在天上啊,你看我干什么?”


    颜苏便没说话。


    方若好想了想,忽问:“跟我在一起……挺累的吧?”


    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

    “我这么忙,时间总是不固定,总是单方面让你将就我;又身在娱乐圈,天天曝光多是非,麻烦的事一桩又一桩……让你跟着担心、紧张、为难,累吗?”


    颜苏微微一笑,张开双臂:“抱抱。”


    方若好的眼眶红了起来,咬着嘴唇,慢慢地靠了过去,低声说:“一直以来,辛苦你了,提鱼哥哥。”


    颜苏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:“很多人的麻烦确实是麻烦,带给人的只有无尽的烦躁。可是你不同。因为……”


    他直视着她的眼睛,一个字一个字地说:“你总能解决掉那些麻烦,像压路机一样,碾碎一切障碍前行。”


    作为幸运的旁观者,他亦在这样的过程中,一次次地从被动共情到主动共情,感受着她的愤怒、悲伤、渴望,再被她的坚毅引领,仿佛自己也得到了无穷尽的力量一般。


    星星,是人类的领路者。远古时代,它为人类在黑夜中照明;封建时代,它为人类占卜命运;科技时代,它为人类标记宇宙航道……


    人类就这样一点点地走向开化、走向文明。


    ——对他来说,方若好便是那颗星星。


    像11241242星一样,因为被她命了名,而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。


    若干天后,有一次贺源西跟大花一起来公司,贺源西进录影棚后期配音时,大花无聊地等在外面刷手机。


    方若好从她面前走过,突又折返,看着她的手,上面赫然也戴了一块青铜大飞:“这表……”
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方若好笑了笑,走了,心中想,源西果然跟大花戴情侣表啊,果然喜欢一米七以上的大姐姐呢。不过得叮嘱张晌晌,看好他们两个,别被拍到什么亲密照才行。


    大花则继续刷手机,旁边的秘书姐凑过来:“大花姐,你的表多少钱?我看殿下也戴着个一样的呢。”


    “哦,这个是中奖得来的。”


    “什么?中奖?”


    “是啊,我某天经过表行,突然被拉住,说我是他们开店第一百天第一个路过表行的人,送我一份礼物,我一看是这么块表,还挺好看的,就戴上了。”
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?这个表超贵的!”


    “所以这个是假的啊。”


    “啊?”


    “假的。我验过了,仿版。殿下那块才是真的,爱惜得不得了。”大花说着,刷到一条贺源西的新微博,随手点了个赞。一看粉丝数,已经七千八百五十三万了,名列粉丝关注数排行榜第八。


    真是如日中天。


    星光闪耀。天幕宽广。


    贺豫抬头看着夜空,端起中药轻呷了一口:“多美的星空啊……”


    全文完


    后记


    若干年前,一个女孩告诉我,她爸爸入狱了,爸爸的三拿出了很多很多钱,跟她妈妈一起为爸爸奔走,最后把爸爸保释了出来。


    在那之前她无比憎恨三和三所生的儿子,诅咒那个所谓的弟弟“永远长不高”。可是,经过此劫后,她的心态发生了一些改变。


    然而,她还是很痛苦。她成长的时光,因为三和弟弟,充满了阴霾和痛苦。


    于是我就想写一个“出轨者的下一代”的故事。写写出轨在原生家庭和非婚家庭中产生的一系列影响。虽然我把主视角放在了“三的女儿”身上,但方如优同样重要。


    所以,这不是一个孰是孰非的故事。


    也不是一个谁赢谁输的故事。


    她们的人生,因为父母婚姻中最大的错误,从一开始就已充满了痛苦。


    但是,有人在痛苦中沉沦,有人在痛苦中重生。


    故事是虚构的,情感是共通的。


    看故事的人能因此而有所感悟、警醒,看见所谓的希望,那么,便是一个创作者,最大的收获。


    谨以此文,与诸君共勉。


    ps:此文开头六章写于二〇一四年,发表在杂志上,连载了六期后杂志停刊了(不是我害的)。很抱歉晚了四年才把它填完,但毕竟填完了,好开心。


    下面我要继续填另一个二〇一一年的老坑了。咱们下本书再见。


    十四阙于二〇一八年圣诞将来时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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