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私立医院的后门,夏秋目送着救护车远去,自己转身上楼。
她没去手术室门口,而是去了圆形窗户的另一头,实验室门口。
她端着从自动贩卖机上买的咖啡,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的:她本来以为宋欢朋友的病,能由她有始有终做完的,结果还是转给了柳植。
还好,当初就设计了两套方案,如果她不行,就柳植那边接手。
他们的主攻方向重合,在儿科方面,她是权威,而在心胸外,柳植是大拿,互不冲突。
“隔空合作了一把,你做上半场,我做下半场,给这孩子收个尾,以后都健健康康。”柳植在电话里说。
夏秋嗯了声,隔着圆形玻璃窗,看到了手术室门口也是收尾的一幕。
赶过来的防暴警察,三两下就收拾完了门口的乌合之众,喊得最凶最气急败坏的杜衡挨了一电棍,面条似的软到,威风扫地。
她踮脚伸长脖子看,看到了最后杜衡被警察像拖死狗一样拖进电梯,才收起手机,很满意自己拍到的照片。
点击发送,接收的宋海燕正在飞奔赶往老医院的路上。
“夏秋姐,谢谢你,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。”宋海燕发来了语音,气喘吁吁,哽咽声清晰可闻。
杜家三口全部落,今日正要扣押杜衡,他自己送上了门。
多年噩梦终于结束,她们母女重见天日,可以重回太阳底下,再无阴霾。
她拖延着不肯复婚,付出了近半年时间,压着恶心虚与委蛇,终成所愿。
“等欢欢出院了,我会重新学习一些东西,好好生活。”
宋海燕这半年哄着杜夫人给了些钱,加上那套终于过户成功的房子,她以后的日子,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,不会太艰难。
夏秋听着宋海燕发过来的语音,一条一条,从开始的哽咽到最后的振作,就像这两年的她。
从在天台带女跳楼的瘦女人,到一次次笑,一次次哭,跌倒又爬起,眼泪干涸,清醒地,冷静地,走出了自己的复仇之路。
夏秋感慨万千,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人想不努力又什么都想要,但也有无数像宋海燕这样的女人,努力活着,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值得。
值得所有最好的……有希望的明天。
2
方棠在做眼保健操,这是刚下了手术时间不够,如果够,她会再做一套广播体操的。
门外有脚步声在门口停住,可能是听见了她放眼保健操的音乐,方棠听到了一声轻笑。
这谁啊?敢笑她,皮痒了吧?
方棠旋风一样冲到门口拉开门,愣了不到半秒,大大的笑容展开,伸出手拥抱了面前的人。
“郑医生!”
郑普宏笑成了一朵花,他今天身穿便装,没有白大褂,也没有一股子整齐的精英范,看起来随和又亲切。
好几个月没见了,时间真快,方棠心叹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她问,当初他们离开瑞士时,郑普宏合约还没完,而且刚推掉中心主任职位邀约,正是被大力邀请续约的热门人选。
当时他们都以为郑普宏会接着续约呢,乔安娜当主任,环境舒服,工作规律,薪资高待遇好,换谁谁都要。
可谁知道,他们回国没多久,就听说郑普宏没续约。
不续约,也没给出下一步想干嘛,郑普宏就这样荒了下来,问就说还没想好,想先休息休息。
“这段时间忙,都没和你联系,你休息够了没有?”方棠迎人进来,倒水伺候。
郑普宏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,只是笑,笑够了才回答。
“休息够了,所以来报到了。”
方棠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,停了几秒恍然大悟,“王主任说的那个新来的知名专家就是你啊?天啊!”
郑普宏又被她逗笑了:“是啊,虽然你们这里有你坐镇,但加个我,也行。”
那不是也行,那是太行了!郑普宏的三叉神经瘤和垂体瘤,那可是太有名了,是这边最需要的方向。
“多多益善多多益善,你这种人才主任都能挖来,哇哦,我要对我们主任崇拜死了。”
方棠笑弯了眼睛,真心实意开心着。
3
门外探进了王涛的脑袋,年过半百的主任像个老顽童,笑眯眯地:“给你个机会膜拜我一下,方大神,我才是大神。”
“你不是大神,你是如来佛祖。”方棠接得很溜,马屁拍得很响。
王涛哈哈大笑,郑普宏也失笑,没两分钟,方棠的办公室里乌泱泱就聚齐了一帮人。
刚从院长办公室过来的郑普宏和大家认识了一下,打了一圈简单的招呼。
主任晚上请客,给郑普宏接风,郑普宏连说不敢当,说自己请,两人推来搡去好不热闹。
方棠怼了温玉一下:“这下好了,又给你找了个老师,这个老师很厉害的,全球脑科中心都没留住人,这几年如果不是人不在国内没有排名,我都要乖乖让位的。”
这话温玉当然知道是谦虚,但郑普宏长项里的三叉神经瘤是他的主攻方向,他自然更喜形于色。
“郑老师好不好说话?会肯教我吗?”他轻声问。
方棠拍了拍他的肩膀,竖起大拇指:“你放心,是这个。”
两人在这边说话,那边的请客之争有了结果,今天主任接风,明天郑普宏的见面之宴,都一样,有得吃就好。
方棠没和他们抢,日子还长着呢,总能轮到她。
大伙散去,她带郑普宏下楼见柳植,问老郑什么时候回来的?答案是上周才到。
“上周才到今天就来报到了?干嘛不留在家里陪家人一会呢?”方棠脱口而出。
她正垂目按电梯,问了一句后,没听到回答回头看,看到郑普宏在看手机。
对她的问题恍若未闻。
方棠了然,马上转移问题:“乔安娜好不好?我看她的is,新官上任,她的火还没烧完呢。”
提到即想到,她好像看见了乔安娜那双冷冰冰的眼睛,忍不住微笑了起来。
还有苏琳姐妹,还有威廉太太,以及那个镇路边那汪清澈的湖。
离开几个月,却感觉像过了半生,人生的白云苍狗,有时候不用几十年,只要一晃眼。
“她挺好的,大家都挺好的,都问你,也都有点想你。”郑普宏笑着回答。
4
大家都挺好的,唯一不好的,可能就是郑普宏自己了。
郑普宏这次的签约北京,算是把老婆彻底得罪了个干净。
在瑞士残留的问题,回国并没有解决,事情是真相大白了,杰斯也受到了惩罚,但破损的夫妻关系,却再也回不去。
尤其是他后来拒绝了中心当主任的邀约,也拒绝了签约,妻子的不理解一重加一重,已经完全没法沟通。
他们从他还没回国就开始吵架,一直吵到上飞机关机,然后落地又开始吵,吵到他告诉她自己选择了北京,没选择上海的老医院。
然后——不吵了,妻子直接提出离婚,就一句话:回国还要两地分居,你是有多讨厌我?那就离婚好了,给你个正大光明不用见我的理由。
——你,郑普宏滚蛋,净身出户,利索地滚,签字离婚,老娘给你自由。
郑普宏签字了,回国一周,离婚,滚蛋,来北京一条龙,在44岁“高龄”,成了一无所有的北漂。
他收回思绪,电梯门开,心胸外科到。
柳植靠在墙边,还是那副风流倜傥霍霍人的模样,笑得忒坏,他没张开手臂直接给了一脚,踢在了郑普宏的腿上。
“消息瞒得蛮严实嘛!郑兄啊郑兄!”
郑普宏展颜,眉宇间淡淡的萧瑟散去,像太阳彻底跳出了地平线,露出了灿烂的笑脸。
柳植领着他往办公室去,方棠接下来还有手术,没跟去转头又上了楼。
“哎,棠棠,你告诉一下夏秋,宋欢朋友的手术很成功,她欠我一顿大餐,大大餐。”柳植喊了句。
方棠欢快应了声:“我和她说,我要吃牛排,顶级的那种,厚切的。”
电梯门缓缓关上,回到办公室,柳植从最底层的抽屉,贴地的文件袋下取出一个档案袋。
丢在了桌子上,对着郑普宏示意。
“郑医生,你要的东西,都在这里了。”
5
郑普宏停有一两分钟,才伸手去拿那个档案袋,解开上面的棉线绳时,手在轻微颤抖。
柳植起身想出去,想把办公室让给他一个人待着,刚起身就被郑普宏给拉住了。
郑普宏喘了口气,不再解棉线了,决定把档案袋带回去再看,反正他等了二十几年,不差这一时半会。
柳植看了他迟疑了一下:“需要我和你简单说一下吗?”
这件事是他们离开瑞士时,郑普宏委托他办的事情,很郑重。
三十年前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,因为父母工作顾不上自己,十一岁的郑普宏,曾经被父母送到老家山里,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。
他当时有个年轻的班主任老师,姓曾,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。
具体发生过什么,柳植不是太清楚,只知道有年夏季暴雨,老师为了救郑普宏被山洪卷走,尸首难寻。
郑普宏曾去找过曾老师的家人,但无论是当年的档案还是多年后的花钱寻踪,皆无所获。
老师是最早一批民间志愿者,那个年代制度不完善,有很多临时的民办组织,事后再查,都无处可寻。
这件事二十七年来,都让老郑同学念念不忘,也托过无数关系,却始终一无所获。
直到他在瑞士杰斯事情过后,他和柳植去喝酒,聊起人生遗憾提到此事时,却意外地和柳植的一部分回忆相重合了。
“不了……”郑普宏压了压手掌下的档案袋,里面鼓鼓囊囊的,是关于曾老师的所有资料。
当年的曾老师有一子,一岁半,曾老师去世后,妻子改嫁,孩子跟姑姑,这些年已经长成了好伙。
聪明,可靠,品行好,郑普宏想到刚刚见到的那个年轻医生,笑了起来。
“我自己看,”他说,“人已经找到了,而且近在咫尺,不着急,我总能慢慢报答,现在,我有自己的时间了。”
“谢谢你帮我隐瞒,有些事我不想被人知道。”
柳植说了句不客气:“嫂子和你儿子那边,理解吗?”
郑普宏摇摇头,笑了笑,有些凄然:“她说我有病,给钱就好了,为什么非要人过来……”
所以才有了怎么说服怎么解释怎么沟通都跨不过去的沟壑,一件件累加,终成陌路。
柳植哑然。
“但儿子很理解,他送我上飞机的,他说: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,该做的事,就应该去把它做完。”
郑普宏笑,有欣慰也有解脱,还有一抹的,是从容不迫的坚定。
6
隔日,陶泽丰和夏秋一家三口一起飞赴南方,去给陶母扫墓,也去解决陶爸爸的“第二春”。
因为这件事,陶泽丰从昨晚没睡好,黑眼圈很明显。
夏秋上飞机后问空姐要了杯温水,送了颗安神药给老公,让他一路睡到南昌。
下飞机,转车去赣南,从长途大巴上下来,陶年吐了一路,脸都黄了。
陶泽年夫妇来到车站接人,嫂子还好,和夏秋一样神色如常,反倒是大哥,那股子愤愤,直到如今都没有下去。
“妈才走了半年多,坟头的草还没长多高呢,他就这样!”陶老大显然就是接受不了,“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守着妈妈的坟头过一辈子,都是假的。”
夏秋听着发笑,看了大伯哥一眼,第一次觉得陶老大如此幼稚。
这种话,听听就好了,天下几个老头子没了老伴不找的?要老婆子单身是可能的,要老头子单身?怎么可能?!
天下快快乐乐的单身老太婆多的是,可快快乐乐的单身老头子没几个。
这男人啊……都是大猪蹄子!
郑琼华也叹息,她叹息的是另一件事:“你说这老爸也真是的,你找个老伴搭伙过日子就搭伙过日子呗,干嘛要结婚啊!”
啥?夏秋有些没听清,她扭头去看大嫂,前面的大伯哥接了老婆的话,加重了语气。
“对啊,就是这样说,你偷偷摸摸我们也当看不见了,还非要结婚,还说什么要大办特办一下,还要住到市里家里来……”
陶泽年冷哼无数声一连串的“还”,充分表达了他的不满,他连珠炮一样火冒三丈。
“住到妈妈住过的房子里,睡妈妈睡过的床,他这眼里心里,可是半分我们老妈的影子都没有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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